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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房监工的人在大树下置了张大宽禅椅,眼下已让给西屏坐着,等了半晌不见时修他们回来,有些瞌睡了,便将腿横在椅上,撑在那扶手上打盹。臧志和想那扶手未免硌人,特地拿了几件工人脱下来的衣裳裹起来,给她垫在胳膊下。
叶罅里的光斑落在她身上,她横在那里,映着潺潺水声,使人想到蚌中明珠,那些有意无意的目光扫在她身上,她半梦半醒地察觉到了,也不在意。
“嗳,她是谁?”有妇人窃议。
“听说是姜家二奶奶。”
“就是郑家小子入赘那姜家?”
“可不是,不然谁家讨得上这样好看的媳妇?听说是为她男人的案子她才到这河上来的。”
“这是衙门里管的事,她来掺和什么?”
那葛飞笑嘻嘻钻出来,“你们不知道,她还是小姚大人的姨妈。如今小姚大人在问这案子,她就跟着来了。快,给我多舀些肉!”
这葛飞是个有眼力见的,特地寻了两只最完整的碗,在河里反复洗了,装上饭菜过去,将大海碗捧给臧志和,小些的碗捧给西屏。西屏睁开眼,看见那饭菜,想到早上在旺发家的情形,马上朝扶手外头弯下去打了个干呕。
葛飞臊得脸通红,端着那碗饭不知该进该退,只好问臧志和:“老爷大哥,奶奶是不是嫌咱们的饭?其实别看她们是乡下人,知道工房的老爷们也要吃,做得倒干净哩!”
臧志和扒着饭笑,“不是嫌,是早上在一户人家里看见一地的鸡屎,估摸着这会还犯恶心呢。太太肯定吃不下,你去舀碗干净的水给太太漱漱口。”
他忙搁下碗去倒了碗茶来,西屏漱了口,也怕这些庄稼人误会她嫌他们手脚不干净,不好意思地笑笑,“你没见那满院子的鸡屎,连个下脚的地方都难得。真是——也不知道扫扫。这饭你吃吧,我什么也吃不下。”
那葛飞便同臧志和坐在地上吃起来,西屏一看碗中,又看那几只木桶,竟然有一个肉菜,是黄豆烧膀蹄,她看着是腻也腻死了,不过想这堤上下力的汉子,还就缺这种大油吃,想必家中也不得常吃。
因问那监工,“那肉菜,是不是小姚大人叫烧的?”
“是小姚大人亲定的份例,每日两顿饭,三个菜,得有个油大的菜,还得管饱,不能叫他们饿着肚子干活。”
西屏会心一笑,把胳膊肘撑在腿上看这些人呼哧呼哧扒饭吃,渐渐又看到葛飞身上去,“你的胳膊去瞧大夫了么?”
葛飞抬起脑袋笑着摇头,“还没呢。”
“怎么不去?上回小姚大人不是说了么,你那胳膊得尽早找大夫。”
“才得了两日工钱,怕不够,我娘在家也要钱吃饭。”
“我先借给你好不好?”说着,由荷包里摸了个银窠子递给他,“先瞧大夫要紧,拖下去只怕就拖废了,你还这样年轻,断了胳膊,往后连媳妇也不好讨的。”
葛飞不敢来接,臧志和推了推他,“去拿着吧,将来攒下钱,记得还就是了。”
正说着,只见时修与南台骑马奔来,西屏起身到路旁迎。时修老远瞧见她,不由得笑起来,知道她的脾气,怕马到跟前踏起灰,隔着一丈便停下。饶是这般,西屏仍是捏着袖子扇灰,一壁朝他走来。
时修见她脸上煞白,忙拉着细瞅,“这是怎么了?怎么气色这样难看?”
臧志和端着碗过来道:“早上我们到那旺发家去,他家里腌臜得要死,姨太太回来的时候就一直犯恶心,打了一路的干呕,这会才慢慢缓过来。”
南台丢开缰绳,也上前来观西屏面色,皱着眉道:“早知换一换,我们去那旺发家,你们到锦玉关去,那锦玉关倒干净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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