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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看那樵夫并不来找她,她也就死了这条心了。
但云娘却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并且竟然真的把消息传出去了——一位在她与那樵夫相恋时便与他们相熟的孩子,一位少年,想方设法与她秘密地保持住了联系。
可惜他犯了一个错。
或许是太过激动,又或是太不设防,在他急急赶着出门去找樵夫要告诉他这个消息,而父亲问他要去做什么时,他随口把他的去意说了出来。
少年年少轻狂,一切随心而为,不觉得他要去做的事有什么,他的父亲却敏锐地觉察了其中暗藏的凶险。
他只不过是个普通的泥瓦匠。陈掌柜店铺虽小,但与其他掌柜的都相交甚笃,而陈老爷是当地大贾,自然更不必说。为他们这一帮人的门脸宅院进行的翻修甚至可以说养活了本地的大半工匠。
如果自己的儿子当真去蟒山通知了那樵夫,而那樵夫又当真成功地乘夜将云娘带走,一旦消息不小心传了出去,那他与这两家结下的梁子便足以让他、让他的全家在这个镇子里再无立锥之地。
于是,他作为一位父亲和一家之长,做出了一个无比自然又合乎情理的决定——他将自己的儿子骗到屋中,关了起来,并且不论儿子如何怒骂嘶吼,恳求诅咒,在陈家将儿媳迎进门前,也绝不让他踏出房门一步。
少年在家中咒骂不已,然而他却忘了一件事,那便是隔墙有耳。当他在对着自己的房门和父亲咆哮之时,他也在不自觉中将云娘拜托他之事尽数向周遭乡邻们泄了出去。
而他的母亲则出于妇人嚼舌的天性,以及对竟将他们一家置于如此险地的云娘的怨怼,替他把所有的细节都一一补全。
院边檐下,街头巷尾,没有人堂而皇之地说起,到处都议论纷纷。
有人在暗地里冷嘲热讽:“这小蹄子真是不安分,连女孩子家的名节都不要了,简直是不知羞耻!”
“鬼迷心窍喽!我倒想看看他们真跑了之后能怎么样!”
“那弟兄几个也真是拎不清,自家妹子发疯,做兄弟的怎么还陪着她胡闹!”
但即使是最好心的人也没想过替那少年完成他的使命:“跑什么呢?嫁到陈家去吃香喝辣,有什么不好?真是想不开!”
“是啊!就算他人再好,嫁给那么一个穷哑巴,能过上什么好日子?日后过不下去了再分开,那不是更伤心!真是个傻丫头!”
“养儿不知父母心呐!”
“这对哑巴也不是什么好事!他从小到大一直靠山吃饭,离了大山,他一没钱,二没本事,到了别处怎么生活?难不成去要饭么!”
就算有人犹犹豫豫地提起,道他们两情相悦,想要去支会樵夫一声,也总有热心的亲朋急忙忙把他们拦下:“喜欢?喜欢能顶个什么用?真是天真!有些事啊,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得好!”
“该有人去说早就有人去说了,轮得到你?别多管闲事了!”
“是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自找麻烦!”
“虽说现在是难受,难受一阵子,也就过去了。谁不是这么过来的?日子该过还得过,习惯了,就好了。”
“怎么着都是为了他们好……”
到了最后,一传十,十传百,无论因由何在,怀着何种的心思,除了两家的当事者,所有人都知道了。
再后来,连陈家和何掌柜也知道了。
只有远在蟒山山中的樵夫,和深锁小楼的云娘,依然一无所知。
而等那老实巴交,又难以和人交流的哑樵夫终于意识到不对,察觉他好像许久没见云娘时,一切都为时已晚。
待他从蟒山深处赶到镇里,守着小楼的早已不是云娘的兄弟,而是陈家的打手。
等待他的除了一个张灯结彩、饰满红绸的小楼和云娘马上就要嫁人的噩耗,还有一通羞辱和一顿毒打——他想要闯进小楼里见见云娘,亲自确认她的心意,却在一片“凭你也配”的耻笑声中被打断了腿。
毒打之后,又在陈老爷的命令下被扔进了蟒山。
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他稍稍恢复了一些便一瘸一拐地挣扎着回到了镇里,然而迎接他的已经是大路上一个个回避的眼神,和云娘在绝望的等待中自缢而死的死讯。
李管家的声音颤抖:“我们所有人都知道了。竟然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人!去给哑巴传个信,去成全他们。两条性命啊!哑巴——他无父无母,是个孤儿,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所以我们大家就叫他哑巴——他可真是个好人。他卖的木料永远是最整齐最结实的,价格是最公道的。本来自己也没几个钱,他还会在冬天最冷的时候给镇里的孤儿寡母、没孩子的老人,一家家送柴火,分文不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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