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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在黑暗中,有幽微的金光如萤火般倏然闪现,初时尚且是模糊的,又越来越明晰,由近及远逐次幽幽亮起。一道道粗而亮的光流自他的头顶往下延伸,分出枝杈,蔓蔓相缠,不断往更深处探去,连成一片上下颠倒、火树银花的璀璨光林。而他,就在这光林中穿行。
是树的根。
不多时,在树根之下,灵丝尽头,他发现了那三头倒霉的羊。三头羊灵光奄奄,黯淡得仿佛两片薄雾,显然是已经死了,只剩一点点灵气未散。
顾山青不禁皱眉,心道奇怪。
他们之前没有认真考虑过,但此时看来,那息壤吞噬生灵,难道当真只是为了吃肉么?
世间妖魔鬼怪,除了贪吃馋嘴满足口腹之欲的,无不喜灵多于肉,其中人魂更是滋补圣品,上佳之选。
而息壤作为逆天五行之一,堂堂传说中的异物,只有这么一点追求么?
这念头才刚刚一闪而过,下一刻,他只觉手中一轻,方才虽说黯淡但依然在闪烁的三点山羊余烬瞬间熄灭,仿佛被什么东西一口吞噬!
是息壤!
顾山青心中一紧,数道灵丝脱手而出,贯穿黑暗!
然而,就在羊消失的地方,交叉错落的无数道灵丝仿佛没入虚空,什么也没有发生!
顾山青的心里不由翻起阵阵波澜:他早就预料到灵丝可能不会激起任何反应——如果灵丝有效,那最开始寻找马知县时或许就能探到息壤。
可这一次,向黑暗发起攻击的除了他的灵丝之外,还有张文典给他的十数道“缚乾坤”——虽然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但他能将任何符咒的符力融入灵丝,为己所用。
顾山青不禁又想起谢丰年的问题:息壤的本体到底有多大?
若从它能一口气吞噬相隔颇远的三头羊来看,那应当不小才是。
但这种异物,当真能从常理来看吗?
是符没有起效,还是灵丝压根就没有碰到它呢?
假如它本体其实只有不到一个核桃大,在碰不到它的情况下,又该如何将其抓住?
顾山青不死心地又试了几次,心知拖的时间越久,它离羊消失的位置越远,灵丝捉住它的可能性就越低。
可还是一无所获。
此时他已经在土中停下来了。没有了飒飒破土之声,他的周围一片静寂,只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就连头顶的光林也早已远去,只剩黑暗——已经没有任何树的根能扎到这个深度。
而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息壤就在他周围的这一片黑暗之中,不断逡巡、隐匿,仿若一条游曳的嗜血的鱼。
作为诱饵的山羊已经被吞噬了,他身边的活物只剩下他自己。
该怎么办?要先上去和他们商议过后再说吗?连接着他和不空的灵丝细如蛛丝,却坚定地为他指明方向。
还是,以他自己为饵,再试上一回?
谢丰年的法器无疑一直在保护他,但是在保护之外,能避免他被息壤察觉吗?还是说,息壤其实早就已经发现了他,就潜伏在他的身边虎视眈眈,准备伺机而动呢?
顾山青心念电转,刹那间做出了决定。
他深呼吸一记,将灵丝尽数收回,而后挽起衣袖,将收回的灵丝层层裹缠在自己的左臂之上——纵使可能不管用,也比全无准备、赤膊上阵来得好。接着,便果断地穿透谢丰年的保护,把整条金光闪闪的手臂伸进了土里。
谢丰年的法器总共能坚持一炷香的时间。
除去他沉入土中的时间,以及预留出来收服息壤和上到地面的时间,顾山青还有大约三分之一炷香。
因为并不知道息壤对灵丝会作何反应,又会不会因灵丝而对他敬而远之,顾山青决定先默数三百个数,若息壤毫无反应,便把灵丝撤掉,再默数三百个数。
然而,就在他数到第二百五十六个数时,一股湿冷、黏腻的触感爬上了他肌肤,仿佛从坟墓里爬出的死尸将腐烂到一半,腐肉将落未落地连在骨头上的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臂上,而从那手上掉下来的蛆还在微微蠕动。
来了!
这念头还不及成形,一股锥心刺骨的疼痛瞬间贯穿全身,他手臂上的裸露的皮肤在一瞬间便被腐蚀殆尽!
灵丝本能地往息壤处汹涌灌去,却也只是稍稍延缓了一点它侵蚀的速度。
顾山青咬紧牙关,将早就备在另一只手里的“缚乾坤”往息壤处拍去。
却没想到,即便他甚至都感觉到了符纸下息壤微微蠕动的触感,缚乾坤依然毫无反应!
不管用!
息壤侵蚀得越来越深,疼痛益发剧烈,再不采取点什么行动,他的手就真的要断了!
不及多想,顾山青以灵丝为刃,手起刀落,迅速而干脆地切下了息壤黏着的血肉,纵灵丝将它远远地往土中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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