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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者无心,听者有意,旧事涌入脑海,冯落寒揩去眼角的泪:“可是……她已经不记得我了……”
老板娘长叹了口气,却又似是在笑:“邹大娘性子和善,为人也活泼,与大家都相与得来,只是一个人独处时,常听她口中念念有词,叫,叫,冯……寒……”
“冯落寒。”
“对对对!”老板娘一激动,“就是这个!”
李善叶一直没有插话,见她心绪好些了,才缓缓开口:“既然寻到了你母亲,那如今你打算怎么办?是将她留于此处,还是带回悲台住下?”
“怎么带呢……”冯落寒黯然笑了一声,“也要她愿意同我走啊!可是她怕我,她不记得我了……”
其实李善叶心中尚有疑问,之前冯落寒曾斩钉截铁地说罗绮斋没有此人,究竟是何缘故?三日前他与她一同前来想要探个究竟,罗绮斋却一直大门紧闭,直至今日才重新开张,那么这几日究竟在干些什么?
“老板娘,”李善叶开了口,“在下同这位姑娘日前便想来拜访,却见罗绮斋闭门好几日,可是有什么缘由?”
老板娘抚了抚额前细发,年华不再,已显见白丝。
“哦,我家中侄儿半月前成婚,他是家中唯一的男丁,故而也是合族的大事,招我一同前去操办,这才歇了几日。叫客官跑空,实在对不住……”
半月前?
冯落寒敏锐地捕捉到一丝细节,隐隐觉察出不对劲。
“老板娘,你之前可曾见过我?”
老板娘闻声,细细去瞧她的面容,片刻后十分肯定地回答道:“没有。”
“可是十日前我来过一趟,尚且门户大开啊?”
此话骇了老板娘一跳,忙摆手道:“姑娘,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啊!”
冯落寒道:“那日我来,同您下了大单子,送去悲台的,您也爽快,着人去给姑娘们量尺寸,两三日就将衣服送过来了。您若是还不信,大可找铺中绣娘,或者是邻里街坊打探一番,便知道我所言是真是假了。”
这对得上!老板娘回来时,发现铺内布料减了不少,银子却蓦然多了许多,当时还以为老糊涂将东西记错了,现下细想,不觉寒意乍起,冷汗直发。
“这……这一通瞒天过海,究竟是恶人起了歹心思……还……还是有鬼魂作祟……”
老板娘浑身战栗,不敢细想,一口气没提上来,两眼翻白,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
云野之间远尘嚣,山水明丽,露湿青皋。近可见清溪潺湲,远可见群山飞红,当一线天光悄无声息落在青草芽上,落在扶桑花苞上,人世间,便又旧貌换新颜了。
寻常日子里,常是老伯一早出门去村塾给孩子们授书,而大娘在家中操持杂务,准备午饭晚饭等他回来。
初怀时尚且应付得过来,只是后来身子重了,行动难免有些不便,邻里串门不得,也做不了什么重活累活,只能倚着软榻打扇消暑,看看古籍诗赋聊以寄慰。
如今境遇倒不同了,从中都来了两个年轻人,有意思得很。男子活泼,女子沉稳,两人苍蝇似的聚了头,男子便敛起些落拓不羁,女子倒多了几分孩子气性,也算是能时常陪着她说说话,免得屋子里一静就是一整天。
容悦和江令桥身上都还有着伤,大娘不愿他们忙前忙后,失了待客之道。但她身子重,容悦说什么也不让她忙前忙后。于是,在激烈的两相拉锯之下,三人最终决定,把不紧要的活留给大伯;一些不花大力气的,大娘可以做;迫在眉睫的,比如吃饭,就让容悦和江令桥来做。
大娘已经把菜备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下锅。故而现在,两人一齐在锅灶前陷入了沉思。
江令桥抱肘:“容兄……知道这些玩意儿……怎么弄吗?”
容悦也抱肘,面露难色:“不瞒江兄……只吃过,没做过……”
“那你还一口答应下来?”
“那那那……大娘好不容易分点儿活给我们,我不是高兴昏了头吗!”
“那现在怎么办?你预备端着一团和气过去,跟大伯大娘说中午吃这个?”
他们二人不吃没有关系,但大伯和大娘肉体凡胎怎么受得了,更何况大娘如今还身怀六甲。容悦嘴角扯了扯,声音越来越没底气:“要不……试试?”
“农户比不得富庶之家,你可仔细着点,做坏了就没得吃了。”江令桥贴心告诫。
这话一出口,容悦心里更没底了。
“总不能裹步不前吧,搏一搏,说不定尚有一线生机。”他握紧了拳,像是在给自己鼓劲,“万一做出来的东西能吃呢……”
主意打定,他悲壮地看着江令桥:“你离远些,我要是殉难了,你也好替我收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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