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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缓缓抬起头来,是一个鹤发老者,面容早已不再年轻,沟壑丛生,一只独眼蒙了翳,浑浊沧桑。
“巫溪小儿,可还记得老夫啊——”粗砺的声音之下,是无尽的怨怼和愤恨。
“哦?”巫溪睁开眼,红唇扬起一丝笑意,提起兴趣来,“难道是故人造访?”
呵,果然是不记得——老者笑得声嘶力竭,近乎癫狂,枯蓬草似的乱发微微颤抖:“十年前,我妻女儿媳皆丧于你手,倾夜之间家门覆灭,老夫今日前来,就是让你好好数数自己的罪孽!”
话音未落,只见他挣破腕间灵力束缚,夺了长鱼剑鞘里双股剑的一把就直直刺了来,剑刃之上缠着视死如归的杀伐之气,祭奠上了满心满腔的余温之血。
既然身处囹圄,便早已不奢望着逃出生天——死,是注定的宿命。
肃杀的风迎面劈来,拂动了巫溪乌黑的发,却见她八风不动,倒是安然阖了双目,兀自休憩去。
他杀不死她,也杀不了她。
剑刃余音颤动,在他就快靠近高堂玉座的那一瞬,李善叶立时挡在巫溪面前,强大的灵力自他体内游龙而出,狠厉地钳住了那人的脖颈,令他气血滞阻,苟延残喘地悬在半空里,像只斩断头颅的百足虫,作着可笑困兽之斗。
灵力盛天,掀得施法之人博袖猎猎,白玉的手上青筋虬露。
李善叶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相思门的人都这般没有脑子的么?你料想自己有多大的能耐,居然胆敢刺杀忘川谷谷主!”
说罢颔首请示巫溪:“请谷主发落。”
巫溪还未来得及发话,老者抬手狠狠一掼,一把剑划破空气,径直向李善叶脚下劈过去,不带丝毫善意。
李善叶扯了一抹笑,不以为然地向后撤了一步,那利刃便如一身意气的侠客,仗剑而来,无功凋敝而去。
“左护法当真是一条忠心的好狗啊——”那人仰天笑起来,天窗上苍白的光扑簌簌落在他身上,如满身寒江雪,“老夫的独眼便是拜你所赐,当年不给我个痛快,如今若是有本事便一刀杀了我,你敢吗!”
“哦?”巫溪的目光轻拢慢捻,缓缓眺向李善叶,“原来也是护法的故人?”
这句话看似意味深长,却又好似没有什么意味。
“回谷主,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李善叶颔首垂眉,“此人名西乞,原是谷中一名侍下。八年前,属下无意间撞见他对谷主怀不轨之心,欲行刺杀之计,便及时出手阻拦了下来。正因他歹心未遂,属下便也只作小惩,刺瞎了他一只眼,逐出忘川谷了事。谁知此人竟然贼心不死,蛰伏数年,还入了相思门!”
他伏膝单跪下来,攥着南箫的手心沁了层薄汗:“谷主明鉴,若是早知如此,属下定然不会只取他一只眼睛这么简单!”
四下死寂无声,空气里似是凝满了厚厚的霜,冷到极致。巫溪凝眸,上下打量了他须臾,惨白的脸上忽的绽开一朵浅浅的笑靥。
“护法紧张什么,我又没有怪你的意思。”她转头,复看向那迟暮之人,面上蒙着淡淡的笑意,“护法那时年纪尚浅,今日之事皆是年少手段不够狠厉的缘故。这多年过去了,可有长进?”
老者悬在半空,脸已然涨得紫红,可是强大的意志力却又催得他求死不能,涎水从他的嘴角缓缓溢出,口中却仍喃喃有词:“巫溪小儿……你屠我满门……我要你偿命……”
一口浊气未能提上来,紫红的脸更深一分,已然是一派强弩余末之相。然而草芥之命不休,愤杀之意便永生不止。
“纵使老夫此生杀不得你……就是化作孤魂……化作厉鬼……也要生生世世索你的命……”
话音之间,巫溪忽然伸手劈断了李善叶束缚着他的灵力,端坐而起,看着他重重砸在地上,狞笑如鬼魅
“好,我等着!”
而后将身后靠,懒懒倚在座上,饶有兴趣地看着阶下三人,漫不经心地问道:”护法觉得该如何处置此人?”
李善叶起身,睥睨着三个人,眉峰一凛,薄薄的笑里藏着刀。
“雨花台许久未开过荤了,依属下看,既然他要永生永世纠缠于谷主,倒不如束于降魔柱上,受毒日曝晒七七四十九天。届时三魂七魄蚕消殆尽,还能如何在谷主面前嚣张?”
雨花台,是忘川谷最可怕的地方——那里万里无云,灯笼似的巨日明晃晃悬在面前,骇得人心慌怵。日头一日毒似一日,青天都灼得焦烫泛红。十二时辰的极昼过去,紧随其后的便是极夜,冰雪极夜,鹅毛大雪,万里冰封。纵使神魔也难堪此等寒暑,更何况是连魔境都未抵达的半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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