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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奚一愣,他身上所穿是她送给他的襕衣。
她明明说过,给他的便是给他的。
他都已经全部交代了,还是不行么……
男子眼圈瞬间通红,“女郎不肯原谅我,要扒我的皮么……”
谢澜安的头皮一麻,她张张唇,胤奚已白着脸道:“好……好……”
他含在眼眶中间的泪珠,滚圆若珍珠,却有本事不滴落下来,看着更显可怜。他倔强地点了两下头,颤指解衣。
难道女郎以为他是什么纯善之辈,所以对于他这些手段,格外难以接受,定要赶走他吗?
可他,也是尘念满身的人啊……
他生为杂户,从未自轻。他继承祖业,从未以抬棺唱挽为耻。他尊重生命的归去来。
但他操的是贱业,这是不争的事实。
连小扫帚那样没心没肺的孩子,在他抬棺为人后,也要几天不吃他做的饭菜,避免触碰到他。更别提那些士族名流看他的眼神。
任何一个有自尊的人,受不了那样的眼神伴随终生。
尤其在庾洛神将他践踏到泥里之后,突然有一只手,伸到他面前,他怎能不拼尽全力地抓住?
哪怕明知这一切像昙花上的露珠。
昙花一现而落,露珠遇日而晞,昙露消散,梦便醒了。
哪怕明知自己与她,是完全不同的两种身份。
她在云端俯视人间。
他在井底仰望明月。
可是深陷命运长夜里的人,怎么舍得不看月?
胤奚指尖抖了好几下,才顺利解开衣带,脱下外衫后,不忘记齐整叠好,躬身放在身前的地板上。
那张惯来能说会道的小嘴,此时却倔强地紧抿,和眼睑的色泽一样嫣红。
他慢慢屈下一只膝盖。
从前有膝下无子的东家,看中他的容貌,出重金请他充当为往生者摔盆的孝子贤孙。胤奚从未答应过。
他出身是低,但那双膝盖,没跪过不该跪的坟。
但跪她,不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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