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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着朔气的东风撞响宫檐下的铁马,声音脆薄而冰峭。胤奚站在高伟绵延的长阶下,青衣随风而动,人却静峙如山。
他抬头望着天边灰蒙蒙的云层。
在吏部闻信后,胤奚立即赶回乌衣巷送谢澜安进宫,身上的鸾君刀还没来得及摘。
御林军眼见他与谢中丞一路,认出这人是新科状元。但胤奚带刀入宫,禁中侍卫不能不上前查问。
胤奚从怀中摸出墨还簇新的职帖,三指捏着竖在御林军眼前,眉眼肃净:“竟陵司隶参军胤衰奴,因北尉生事,在此待命。”
御林军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没有过多为难他。
这时一名身穿朝袍的白须老者,自南掖门蹒跚匆忙走来。胤奚看见,忙迎上前搀扶住老者,低道:“夫子也听到信了。”
荀尤敬朝冠一边的组绶还有些歪扭,这在正衣冠,循教统的荀祭酒身上,是破天荒的事情。
他在家中收到皇帝诏令,说要商谈北尉求和之事,惊异非常,急忙乘车赶来。看见胤奚,荀尤敬又是一诧。
这后生算作他半个学生,联想到甲三楚清鸢受任黄门侍郎,简在帝心,而状元郎却被挡在宫殿外吹冷风,荀尤敬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可此刻老人也顾不上这件事,拍拍胤奚的手背,即刻登阶入殿。
暖阁内的气氛正有些凝滞,荀尤敬到来,谢澜安的神色和缓了几分,揖首道:“老师。”
“这么冷的天还让老祭酒奔波,”陈勍无声松了口气,挤出笑意接上话音,“彧良,快为祭酒赐座,先呷盏热茶暖暖身子。”
荀尤敬是经历过先帝朝国力最孱弱时期的老臣,见证过大玄朝几番波折浮沉,在朝中的分量数一数二。他行礼谢赐,坐下后不及喝茶,捧接过那封和书细阅良久。
阁中一时只闻翻纸之声,陈勍几次轻觑谢澜安。
荀尤敬读罢,依原样将书信折入信封。而后又是沉吟半晌,方对皇帝缓缓道:“陛下,左传有言:戎狄豺狼,不可厌也,宴安鸩毒,不可怀也。臣以为北尉此计,是欲以些须帑币,令大玄掉以轻心,消融勇武,出小利而图大谋,不可轻信。”
陈勍听到连荀尤敬也这样说,不禁慢慢锁紧眉头。
“朕便不明白了……”陈勍背起手,稍显焦躁地在御案前走了两来回,“若说他们勒取我朝币帛,还可以说别有居心,但眼下是北胡损耗他们的国力,来丰实我朝的国库,一损一益,我朝能有什么损失呢?”
“至于祭酒担心的朝中心气怠惰,”陈勍说着,又不禁看向谢澜安,见她神色严肃淡泊,声音低软下来,“朕可以保证,决不会因此迷心乱智,会降旨继续勉武练兵,以备不虞。”
他就像一个窝在墙角挨打太久的孩子,好不容易等到强壮的敌人突发急病,向他服软,面对拱手送上来的求和礼,怎么能忍住不取。
这不止是钱财而已,也象征着南朝百年来最大的扬眉吐气啊!
谢澜安皱眉启唇,荀尤敬忙用眼神将她的锐气压了一压,心平气和地与皇帝说:“人心如水,难以以尺平,以斗量。陛下须知,我朝原本便有崇尚浮靡无为的弊病,是这一年来着力改革,荡浊致清,风尚才稍见扭转。一旦举朝上下得知,北尉求和输币,那么试想上下官僚才绷紧起来的心思,会不会再次松懈?”
陈勍略有意动,荀尤敬两眸清亮,起身拱手:“而为了得胜而刻苦训练的万千兵士,一旦确信不再打仗,那么训练时是否还能和从前一样勤励?
“且不说,尉人愿纳朝贡是真是假,即便成真,北朝坐拥河洛平原,天下粮米十占七八,三年五载的纳币,掏不穷它。尉人只出钱粮,又非自断手脚,令人忌惮的骁勇战力仍在!等他们缓过这口气,再征养精蓄锐之兵挥师南下,到时我朝以怠惰之兵应对,还有胜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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