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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出乎苏冉意料之外的反应让她困惑地皱起眉,她低下头想要去仔细探究埃里克的情绪,却只看到对方那张如灰墙般面无表情的脸,泛着些许金色的栗色睫毛微微颤抖着,就像石子跌落水面之后荡起的清浅涟漪。
这场突如其来的风寒还在她的体内肆虐,重新开始作痛的太阳穴让苏冉的头脑雾蒙蒙的一片,即使是平时最基本的思考在此刻都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她努力不让头痛在自己的脸上显露出来,什么都没有再说,直接抓起一颗药片塞进了埃里克的嘴里。
来自苏冉难得的强势让埃里克颇感意外地抬起眼。
“吃药。”她静静地说。
映入眼帘的是送到他嘴边的水杯,白色的药片在双唇之间微微化开,舌尖品尝到的酸涩一如他此刻蜷缩成一团的心脏。埃里克接过水杯,当他感受到自己的指尖不小心触到苏冉的手指时,那来自她的体温烫得他几乎想要直接扔掉手中的杯子——然后伸出手,紧紧地将她拥进怀里。
可是,他不能。
在这里,在现在……他不能。
他的生命从出生开始就不被人所期待,也不存在任何意义,如杂草一般,无比低贱,可或许就是因为如此,有时顽强得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在过去二十年居无定所四处流浪的旅途中,他曾三番五次命悬一线,却又每一次在冥冥之中有如命数般有惊无险地同死亡擦身而过。
所以当这一次恢复意识时,在确定了自己的面具依旧覆盖在右脸之后,埃里克的内心并没有太多死里逃生的庆幸之感,可随之浮现在脑海中的,是来自她涂着蜜一般的承诺:
‘活下去……未来或许有一天我会爱上你。’
这句话点燃了他生命中为数不多对未来的期许,让他那一颗暮气沉沉的心里生起了一种恍若重获新生的喜悦。
……可她现在在哪里?
伴随着这个疑问出现的是传到他耳边两个男人的低声交谈,出于多年来的谨慎,他并没有轻举妄动,继续装作昏迷的样子听了下去。
对音色天生极为敏感的埃里克马上就认出了其中一个说话的人,正是之前在歌剧院那个夜晚他挥剑想要杀死的长相俊美的男子。在他还未及分辨针对这个胆敢亵渎她的男人的情绪时,这场谈话本身的内容马上牵动了他的全部注意力,他们此时讨论的,竟然是苏的病情。
太多的疑问和焦急让他下一秒就想要一跃而起揪住男人的衣领大声质问,但他强行忍耐着,直到最后另一位听起来是医生的男人告辞离开之后,他才在昏暗的房间中睁开了眼。
英俊的男人穿着淡色的丝绸马甲正立在床边,双手插在兜中,白色的衬衫领口大开,带着一种颓靡慵懒的优雅。他垂着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游离的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床上,这让他在第一时间就觉察到了埃里克苏醒的动作。
“哦……你醒了。”
道林转过头,蓬松柔软的深栗色发丝间露出那张心形的俊脸,在几支寡淡寥落的烛光中却像是镀上了一层梦幻般的柔光。
“上一次见面太过’匆忙’,我还没有来得及做自我介绍。”他扬唇露出一个礼貌得体的微笑,如同一朵夏风中摇曳的玫瑰。
这过剩的美貌刺得埃里克下意识地眯起眼。
“我是道林·格雷,在伦敦的朋友称我为克索尔伯爵1。不过既然您也是苏的朋友,那么叫我’道林’就好。”
埃里克绷直身体,摆出了一种防卫的姿态,闻言在心底冷笑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感知身体内的力量,毫不客气地直接问道:“她在哪里?”
道林慢慢眨了眨眼,眼中的蓝色似乎幽深了一些,但他脸上那种略带天真的申诉表情丝毫未变:“我猜您或多或少听到了我和医生刚才的对话,考虑到她的病情和您的身体状态,我很抱歉您现在还不能见她。”
在一个眨眼之间,埃里克如一道影子般从床上跃起,用那条未受伤的那条手臂将道林狠狠地撞在对面的墙壁上,伸手卡住了他的喉咙:“我再问最后一遍,她现在在哪里?”
道林的头因为被抵在墙上而不得不微微扬起,他听着男人阴沉的语调,慢慢地收起笑容,身体却依旧保持着一种异常放松的神态,似乎丝毫不被眼下的生命威胁所困扰。他看着面前这个野兽般的男人,在回想起那半张面具之下隐藏的是一张比魔鬼还要丑陋的面孔时,晶蓝色的眼瞳中飞快地划过一丝轻蔑。
“埃里克先生,”道林慢条斯理地开口,“她是一位多么美好的小姐,这一点想必无用赘述,即使是我,也会时常产生自惭形秽的感觉。可是,像您这样……这么一位先生……”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字眼,意有所指地将视线转向了埃里克的右脸,嘴角再次勾起淡淡的笑容,满是讥讽的味道,“竟然妄想留在她的身边……不得不说,我真是极为敬佩您的勇气。”
在意识到道林看过他的脸之后,埃里克金色的眸子彻底暗了下来。他本以为自己早已对于这些话无动于衷,可当这样的攻讦来从一个相貌接近完美男人口中的时候……
他的瞳孔紧缩,滔天的怒意让他没有任何仁慈地收紧左手,带着置对方于死地的狠绝用力拧住了道林的喉咙。
那张漂亮的脸上并没有如埃里克所预料那样露出任何痛苦或是哀嚎的表情,在这充满凶狠仇恨的暴力之中,道林看着埃里克,那双蓝色的眼睛里逐渐泛起诡异的猩红,眼底的鄙薄和傲慢显而易见。他就像是一副画、一座雕塑、一个承载着“美丽”这个概念的具象化艺术品一样,静静地审视着埃里克的动作,在一种清醒自知的优越感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某种情不自禁的怜悯。
“你……”埃里克惊异地看着道林,自尊心被他人碾在脚底的刺痛和怒火有一瞬间停滞,他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紧接着,他看到这个男人像被他的反应彻底娱乐了一般哈哈大笑起来。下一秒,受伤手臂上传来的剧痛让他马上认清了眼前的一切是一个不能再真实的现实,也让他不得不彻底松开了掐住对方脖子的手。
被掐住喉咙的道林丝毫没有被埃里克的动作所影响,轻松地握住了他受伤的右臂,手指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死死地扣在了那道昨天刚被缝合好的伤口之上。
“……啊……”埃里克努力压抑着喉咙里痛苦的申吟,他咬着牙,脖子上的血管凸起,剧烈的疼痛让他摇摇欲坠,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站立的身体。
道林的嘴角重新挂起了那抹若有若无的纯洁微笑,他一点一点加重力道,带着孩童般纯真残忍又充满兴味好奇的眼神,观察着埃里克因为痛苦变形冷汗淋漓的脸,在享受着几秒这样的乐趣之后,他又像是嫌弃这痛苦还不够一般,伸手扯下了男人脸上的面具。
埃里克短促地低吼了一声,发了狂似的后退一步,终于挣脱了道林的钳制。他抬手盖住了自己残缺的右脸,弓起身子,胸膛剧烈起伏着,透过指缝望着道林,眼中的凶光几乎可以将对方撕得粉碎。
“她知道吗?”道林如玉的手指把玩着手上的面具,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在注意到埃里克骤然的表情变化之后,他不禁摇了摇头,压低了嗓音,用英语喃喃道,“howstupidia……ofursesheknew(我真蠢,她当然知道)。”
在意识到她可以对这样一个丑陋的怪胎如此关怀上心,却丝毫没有因为他的美貌而对他另眼相待的时候,道林彻底被一种扭曲又阴暗的情绪所吞噬。
这是在面对莫里亚蒂时从未有过的。
……他凭什么?
道林眯起眼,将白色的面具重重扔到了埃里克的脚边,强烈的妒火甚至扭曲了那被上帝抑或是撒旦祝福过的五官,让它显出了极为狰狞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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