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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医院后,温恬看到路边的早餐摊,又看到路边听着的那辆熟悉的车。他像是故意放纵自己一样,敲车窗:“司机先生,可以麻烦你送我一程吗?我想当面向何先生道谢。”
这还是第一次,他没有利用一切时间去赚钱。
他去见了想见的人,又再坐两个小时的公交车回到家。他大学也没有住在宿舍,而是住在这个城中村的地下室。
这里的租金比学校宿舍还要便宜一半。
穿过破旧的小道,温恬出现在地下室前,正好撞见他妈妈在从房间里往外搬东西。他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上前问:“妈,怎么了?”
黄淑芬见是温恬,赶紧指挥人:“帮妈妈把屋里的东西都拿出来,咱们要搬家了。”
平时的温恬,大概会听话的干活。
今天,温恬却没有立刻动手,而是问:“为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住不了了呗。”黄淑芬似乎有些生气:“半个月前,房东说这一片社区要消防检查,地下室不让住人,让我们明天就搬走。”
温恬荒诞道:“半个月前您就知道了,怎么不告诉我?”
黄淑芬的眼神闪躲了一下,又变得理直气壮:“这不是你弟弟病情恶化,我顾得上那头,顾不上这头了。”
何星洛神色暗淡一瞬。
偏偏是今天,等到他给弟弟缴完费才说,这到底是没顾上,还是担心他把弟弟的医药费拿去租房子?
他自己赚的钱,却被亲生母亲这样算计。
黄淑芬看出温恬不高兴,也知道他这个大儿子从小就比别人聪明。她当即变了脸色,一脸苦相地说:“恬恬,我知道是这个家拖累你了,等你弟弟的病好起来他一定会报答你的,他是那么懂事的孩子,实在不能让他年纪轻轻就在医院等死啊!他三岁时候,才那么大一点就崇拜你,还说长大了要赚钱让全家都过上好日子!”
温恬:“……”
今天这些话听着格外刺耳,他惨淡地笑不出来:“那我们住哪里?”
黄淑芬早已经安排好,她道:“我老家有个亲戚介绍我去别人家做一个月保姆,因为只做一个月所以不好找人,刚好你弟弟病情稳定了我也好放心去做事。我上工的时候就住在东家,休息的时候就去医院陪你弟弟。”
温恬问:“那我呢?”
黄淑芬奇怪道:“你下个月不就毕业了吗?你这么好的学校,最后一个月肯定好多人都不住宿去外头上班了,你不是刚好能住进去?你同学总不能跟你收钱吧?”
原来是早已经都计划好了。
温恬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那样:“温昀他知道这件事吗?”
黄淑芬犹豫的神情出卖了一切。
黄淑芬似乎也意识到这样不妥当,他确实没有考虑过温恬,可是温恬从小就懂事,他什么都能自己做好,温昀才是更需要她的人。
他不想两个儿子生嫌隙,怕温昀将来没有个依靠,缓和着语气说:“昀昀从小就最崇拜你了,你考上最好的大学他对你也是只有羡慕的,将来我没了,这世上就只有你弟弟一个亲人了。昀昀还说想你了,让你有空去医院看看他呢。”
温恬忽然感觉到很疲惫,“是吗?我先去收拾东西了。”
黄淑芬不知道温恬是不是很生气,她在原地踌躇一会,又开始收拾地下室里并不多的东西,并没有放下手里的活去看温恬。
温恬回到自己的房间——说是房间,其实只是两张行军床拼到一起,连个帘子都没有,他衣服不多就在床头放着,他曾经最多的财产是书,也在他考上大学之后被黄淑芬卖了换钱,现在只有一些专业书放在家里。
因为黄淑芬看不懂,所以才没敢动。
如果身无长物有具象化的话,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这是温恬在这个地下室要度过的最后一个晚上,那些积攒了一路的缱绻心思全都成了奢望、化作了泡影,他拿起几本书垫在脑袋后面躺在窄小的行军床上,心里很难说清究竟是什么滋味。
二十二年来从没有深想过的苦和恨,好像被化作了地下室的腐朽味道,一点点侵蚀着他整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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