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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一路疾走入了承明殿,前后脚的功夫,太后也赶了来。头发银白的老内侍立在殿内,朝着江映华拱手:「殿下,进去吧。」
话音方落,赢枫自里间出来,眼眶通红一片。她朝着内侍耳语几句,又有几个小黄门匆匆出去传旨。这样的阵仗,这样的安静却又诡异的氛围,江映华从前经历过一次。她深吸一口气,松开了颜皖知的手,跟着老人家入了里间。
床榻上帷帐与锦被显得臃肿,陛下无力的窝在里头,面容憔悴,呼吸的频次甚是急促。江映华快步上前,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为何几日前还好好的人,一瞬间便丢了魂一般的苍老虚弱。
陛下无力的转眸,眼里涔着笑,轻声道:「华儿,过来,离得近些,我看不清你。」
她三步并作两步的,直接在脚踏前坐下来,像汇报战果一般的,小嘴巴巴的,「嘉陵王已经在卫戍候审了,明日,明日等他招供了,您亲自发落可好?人证物证都有了,此番他定然万劫不复,臭名千古,纵是身后也无颜见先祖的。」
「……好了」,江镜澈费力的苦笑,「知道你能干,今天听我说吧。」
「太后在外头等,您不见见?」江映华装作没听见,江镜澈眸色虚离,淡淡道:「今早见过了的。她是你母亲,华儿,你不该这么称呼她,她老了,原谅她吧。」
锦被下伸出了一只手,轻轻的拍了拍床榻。江映华默然,凑过身子,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弥留之际的江镜澈握着江映华的手,柔声道:「华儿,你可知我有多羡慕你,爹最疼惜的就是你,非但令你的手足写下承诺保你安平,竟还给你留了影卫,当年我们都以为,他会把大位给你。如今想来,当年他走时,让你无忧无虑做个小公主,才是最用心的疼宠。」
此时此刻,听得这番话,江映华满心酸涩,她斜倚榻前,柔声开解:
「长姐可想过,皇考留影卫给我,或是为了补偿?幼时我被他躬亲教养,成日带在身边,可他病重,立的太子却是二哥。大哥英年离世,他又突然病重,身为精明的帝王,如何察觉不出异样?也许一开始,皇考便拿我迷惑暗处的敌人,亦迷惑了您和母亲。」
陛下凝望着江映华的侧颜,淡淡道:
「罢了,不必为了安慰我如此贬低亲情。我这一生很累,辅佐大哥,被你二哥气得头秃,最后又守着江山。我爱慕的人,却给不了名分,到头来一生孤寡。半生算计,连你这个妹妹的心都给伤透了,再不似幼时那般与我亲近。华儿,枫儿才学过人,也是个干才,你莫为难她。能用则用,若不成,送她来皇陵陪我。」
江映华眸光闪烁,别过了视线,喃喃道:「长姐别这么说,我,我不怨您的。」
病榻上的人默然良久,忽而手上的力道紧了些,目光灼灼的柔声道:「遗诏写了两道,可我私心还是希望你来承继大统,答应我可好?」
殷切的视线落在身上,江映华不忍陛下心怀遗憾,可她的确未曾想好,也没有做好成为一国君主的准备。思量许久,方不失分寸的答道:「臣答应您,会挑起重担,守好这份基业。」
陛下听了江映华不肯明言的这份回应,无力的眸子满是不舍的望着江映华,仿佛用尽浑身力气般扯了扯嘴角,艰难的嗔怪道:「鬼丫头,管不得你了……」
话音方落,江映华手心里托着的指节脱力的垂下,她只觉得手掌心一沉,再抬眸去瞧,陛下的眼睑已经沉静的闭得结实,嘴角隐隐含着淡淡的笑靥,仿佛入了安稳的梦境。
没有预料中的慌乱,哀恸,江映华有些懵懵的,缓缓抬手去探她的鼻息,碰到脸颊的触感依旧温热,只胸腔再没了起伏的波澜。
江映华将自己的脑袋安放在她的枕头边,手垂在她的肩头,一如幼时,总在长姐午睡的时候过去捣乱,要这要那的。她嘟囔着嘴,「姐姐,我不想一人孤苦伶仃的守着偌大的祖宗基业,我会怕的,你别这么狠心好不好?」
自是没有回应。良久,她俏皮的笑笑,调侃道:「对了,我那二十万你还没还给我呢,姐姐,君无戏言的……」
身侧手捧遗诏的老内侍颤颤巍巍的跪着,实在是瞧不下去,小声劝道:「殿下,陛下西行,您得主持大局,外头满屋子人等着呢,太后她老人家还在外头呢。」
「姐姐才四十八岁,我的青梅酒还没做呢。阿翁,你出去,你出去好不好?」江映华斜斜的趴着,倚在陛下身边不动,却赶着老公公出去。
老内侍摇了摇头,颤颤巍巍的将遗诏放在了江映华的身前,悄声退了出去。见到人出来的那一刹那,太后的面色一沉,颓唐的瘫坐在椅子上。不需多言,当母亲的感知得到。白发人送黑发人,她经历过一次了,再来一次,还是痛彻心扉。
江映华不叫旁人进去,她自己也不出来。良久,太后一人脚步虚晃的入了寝殿,只见这姐妹二人偎依一处,实则灵魂已远隔阴阳。
悲伤至极的人,不知悲伤为何物,不会哭,也不会有多难过。只是无尽的空虚席卷脑海,没来由的胆怯慌乱,却又有一种违和的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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