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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第1页）

有时候她不愿意，说怕疼怕流血，于是他掏空心思对她好丶逗她开心，带她游山玩水丶骑马射猎。虽然没有孩子，但她念着他还算知冷知热，最终也没有离开她，他们一起欢欢喜喜白头偕老。

他在梦里无数次跟她过完了后半生。

那时候的他，从未想过，他们可能压根没有后半生。

洛京会盟之后，苻沣不再催他成婚。只说荣人极重子嗣，他身为权贵重臣更应以身作则。就算决意终身不娶，也总得照荣国习俗，纳几房姬妾，留几个子嗣。

他十分抵触这样冷心冷情地生孩子，因为自己就是这样来的。

苻阙的存在，是为了保住锦瑟性命，当他好不容易寻到合适的孕妇，却忍不住质问那孩子生父——不愿意养，为什么要随随便便让人有孕。

就像质问当年始乱终弃的父王。

那个男人讽刺说，穷人命贱丶自然先保全生母。不像他们达官贵人，子嗣各有各的用处，个个都比生母金贵。

文臣武将的子嗣，属于夫家的宗族；国君的子嗣，属于江山社稷丶王族宗室丶摄政官和满朝文武，属于后妃的母族。

却唯独不属于孩子的生母。

苻洵不忍再让苻沣替他操心。

萧玥娘替他选的丶同僚送他的良家子，他一个都不愿碰。总觉得，一个女子豁出性命为男子生儿育女，总会希求换回点什么，比如那个男子的真心。

可他早把真心掏给了别人——那个他可能终其一生都娶不到的女子。

想了想，反正纳妾要花钱，不如多花几个钱，给那些年岁小的清倌赎身。他时常听勾栏的姑娘们说，因为那纸身契和贱民籍契，她们连性命都不是自己的。

他对她们说，他替她们把性命赎回来，尽力让她们锦衣玉食丶后半生安乐无虞，但是需要*她们替自己生孩子，这只是一桩交换。得知她们很喜欢这样的交换，他松了口气。

可每当他下定决心丶要真正成为一名父亲时，几张脸总在眼前晃，一忽儿是幼时无助的自己，一忽儿是惨死的母亲，一忽儿是笑容灿烂的她。

他被牢牢实实地丶困死在那些求不得之中。

一切的转机，来自于那名重伤濒死的袍泽……此后，各取所需，两相得宜。

锦瑟很喜欢小孩，家里的三个孩子丶保育院的孤儿丶义塾里懵懂的稚子，她全都疼爱备至。

有时，苻洵从码头回来得比较早，就去济慈街接她，那是一条被划拨出来丶专门抚养战争孤儿的长街。总能看到她耐心替孩子擦拭脏兮兮的脸，教他们用写字算数，一家一家去敲店铺门，送大点的孩子进去做学徒丶谋生路。

她身上有一股力量，柔软而坚韧丶带着炽热的暖意。夕阳在她脸上镀了层柔光，干净美好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有时候，他们一起出门，在大渡口分道扬镳。

她在岸上跑马飞奔向济慈街，迎着金红色的朝阳，她紫色披风丶黑色长发飞拂在江风中，绚烂而明朗。

他在江心乘船驶向水师大营，向着黑沉沉的刀兵，他黑色战甲丶白色长刀撕破纯净的晨雾，黯淡而森凉。

一面向生，一面向死。

如此久了，他越来越讨厌她对孤儿们的用心，甚至回家之后也不愿看到三个孩子。

他莫名奇妙地满心烦躁，想冲过去对她嘶喊，没用的！没用的！到处都在杀伐丶都在死人，到处是无家可归的战争孤儿，她丶她们救不过来的，没有人救得过来！

他日夜不辍地操练水师，这批人在将来也会冲上战场，或被杀死丶自己孩子变成孤儿，或杀死别人丶将别人的孩子变成孤儿。

遑论北疆那从未停歇过的金戈铁马丶腥风血雨。

他想用尽全力说服她，似乎只有说服她，他在练兵时看着那些鲜活的脸庞丶血迹斑斑的战甲丶锋利的弓弩枪戟，才能心安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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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那天，济慈街所有棚屋墙壁破洞都已补好，屋顶的稻草都已加厚，稻草还剩馀不少，全都用来垫作床褥，炭火丶棉花丶柴薪等御寒物资业已就位。

锦瑟在济慈街反覆逡巡，确认过冬准备俱全后，松了一口气，安步当车走到街口。苻洵倚靠牌楼歪歪站着，牵着一黑一白两匹马，见她过来，赶紧展开厚厚的貂裘迎上去。

「这么冷的天，还天天往这儿跑」，苻洵替她解下罩在外面的夹棉披风，放到马背上，展开貂裘替她穿上，「你如今身子虽大好了，还是得注意，受了寒又半月半月地喝药遭罪。」

锦瑟看着他慢条斯理替自己整理衣领丶袖子，笑盈盈道：「早先可是你说的，进这些地方莫要穿得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