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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瘦影在门前停了停,才往里边迈步,步声极轻——正是薛家大少薛有山。
那人含着点笑进来,鼻梁上挂着副镜框被磨得很细的眼镜,身披一袭象牙白长衫,式样极素净,被宅前灯笼光打了半晌,才显现出几道暗纹。
他进门后先冲薛母问了声好,眼神在戚檐身上停了会儿,便迅速转往他地。他将围过来的人仔细扫了几轮,这才问:“妈,阿侪在哪儿呢?”
薛母还以为文侪现如今仍在屋里养伤,怕方大爷打人一事要惹那儿子不快,忙挤了点眼泪,说:“他能在哪儿?自然是和亲家母住着!你这小没良心的,你二弟就在这儿呢,你也不知问个好。”
薛有山摇着头,只把手上有些沉的礼物递给下人,随即搀住了他妈。他扶那薛母回屋时,恰从粮仓前行过,他淡淡瞥了戚檐一眼,纵见他妈已哭出眼泪来也仍旧没唤戚檐一声,仅仅冲凤梅点了个头。
“哎呦,这大少的脾气真不是盖的。”戚檐笑起来。
凤梅嘟囔说:“这时候了,还有谁管他的脾气呐?”
说罢看向文侪:“脾气再坏,他不还是得嫁?”
文侪不能理解凤梅眼里浓重的同情意味,稍稍一动身要起来,这才发觉双腿已蹲麻了,便皱着眉敲腿,随口问道:“他长啥样?”
戚檐忽而煞有介事地往仓库外头瞥了好些眼,见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才屈腰抓住文侪的肩说:“没有我好看。”
文侪:“……”
戚檐又说:“真的。要我说连方美都比不上。”
文侪深吸一口气,说:“问你他长啥样,我路上见着也好打个招呼!”
戚檐想了一想,答道:“脸蛋记不清了,你也别管,总之穿了白色长衫,在夜里应该顶好认。”
那凤梅还在这儿,文侪也不好过分挑刺,以免给她留个坏印象,因此只能皮笑肉不笑。几秒过后,便听外头薛母一声高呼:“阿檐,小梅,小宝,阿美!用饭咯!快快过来!”
凤梅愣一愣,问戚檐:“他怎么不一块儿去?”
戚檐耸耸肩:“我家的规矩就是这样。”
***
那顿家宴戚檐吃得极不痛快。
薛有山是个少言寡语的,一场饭吃下来,任是薛母费尽心思要找共同话题,那长子也像是把嘴巴缝上似的,问到最后才挑拣几个敷衍答了。
薛母伤了心,却不敢坏了薛有山的兴致,索性憋着没表现出来,叫戚檐看来也觉得憋屈。
要说有啥解闷的,自然要数碗筷方收下去,薛无平和方美俩小鬼头便拿自个儿蹩脚的英文把他大哥一顿好骂,除此之外还揉了雪球砸他。
戚檐彼时正真情实意地给他们鼓掌,不曾想那薛母忽而张口笑道:“阿檐,你屋里今儿才清理好又给弄得一塌糊涂……你和有山兄弟俩都好久没见了,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今儿咋那么生分呢?”
薛母拐七拐八说了一大通,才入正题:“今儿你兄弟俩就一块对付一夜啊!”
戚檐觉得可笑,原以为那薛有山会当即否定,谁料那人啥话也没说,只是把身上雪拍了个干净,随后点了头。
***
薛有山把礼品分完,末了将自己的包袱往婚房拿。戚檐无声地跟在他身后,打算趁那人睡后自个儿动手去把那包袱给仔细翻一遭。
戚檐原还想进屋后同他套个近乎的,岂料那薛有山回屋后便吹灯往榻上躺,说:“别瞎看,睡。”
戚檐假心假意地笑上两声,便跟着躺去了床沿。
约莫俩小时后,他猜想那大少该睡了,便试探着往后头翻了个身,谁料一霎撞进那人瞪得滴溜圆的双眼,俩眼球皆看不得白了,尽是狰狞的血丝。
那薛有山眼也不眨,仅仅一字一顿地说:“戚檐,你要是胆敢对阿侪出手,我便要拿刀捅死你,你明白吗?”
戚檐遭了那人威胁,只觉得新奇且好笑,谁料还没回敬点什么,薛有山那放在床侧架子上的包袱忽而解开来,如给耗子啄破的米袋一般往外吐东西。
起初月光很弱,戚檐啥也看不清,后来有人打着灯笼自廊前走过,那红光将地上纸片一照,映亮了地上的东西——尽是文侪的画像,铅笔的,钢笔的,毛笔的。除此之外还有好些装着各种头发、纽扣之类东西的封袋,每一封袋外都贴着个写有“文侪”二字的贴纸。
哈,多沉重狂放的爱……
这阴梦里能不能多一些像裴宁那样内敛的爱?
***
虽说明日戚檐便能顺理成章地住回自个儿的屋子,但文侪仍旧觉着提前去踩点更好些,省得下人将屋中线索也一并收拾了去。
听戚檐说,他近来没能搬回自己那屋是因为那俩顽童往他屋里扔了一堆虫,连床褥都给八腿大蜘蛛搭了窝,占了地盘,但他先前路过那屋时匆匆瞥过一眼,那被缛凸起来小丘似的,应是藏了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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