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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未听过这样的道理。那么……酪又是什么样的?”
“俗而有格,为酪——我只好做酪。或者,我是乳腐……最为凡庸,却也稳固。”
“胡白。你分明是醍醐。”他唇角微扬。
我仰脸:“怎地?”
“《涅槃经》云:‘从牛出乳,从乳出酪,从酪出生酥,从生酥出熟酥,从熟酥出醍醐。醍醐最上,若有服者,众病皆除,所有诸药悉入其中。’”他笑道,“你瞧,醍醐耗时最多,事又最烦。可不正如你一般吗?”
我瞪视着他,恶狠狠道:“我明日就去告诉裴十,你偷偷说他的诗文平庸可憎。”
王维笑道:“我早就取笑过他的诗了,还将他苦吟之态比作巫山的猿猴,‘猿吟一何苦,愁朝复悲夕’。你这话又算得了什么。”
我哼了一声:“那我告诉他,你背后说他的‘登第’又老又丑,只配丢到终南山上教野兽吃掉。”
“登第”其实是裴迪捡的一只猫。裴迪一直未能考中进士,就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登第,讨个口彩。这猫半边脸黑半边脸白,在猫里也可算得极丑的了,但裴迪对它爱逾性命,最听不得别人指出这点。
王维举手道:“罢了,罢了,方才是我之非。我说你似醍醐,是因为与你共语,常有启发,如醍醐灌顶。你可满意了?”
我啐道:“醍醐灌顶……不必了。醍醐浇在头上,头发糊作一团,狼狈不堪。我不作醍醐。”
说话间吃完了饭。我拉着他走入卧房,在妆台前坐下。在外走了一天,头发略略松散,他顺手取了梳子,替我拢了拢鬓。
我瞧着铜镜中他掠过我鬓发的手,忽然道:“那柄梳子呢?”
他走到榻边,从箧中拿出一把乌木梳子递给我。
这柄梳子是崔瑶的遗物,她当年为我梳妆时也曾用过。她去世后,随身物件大多被放入了墓中,这梳子我却留了下来。近二十年倏忽而过,梳子的木纹暗淡了许多,而那种感觉——那个温柔端丽的女子,持着它梳弄我的头发时,梳齿带来的微微酥麻的感觉——却越发清晰鲜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那个女子,确乎是一位仙人。
我打散头发,依着记忆里的感觉,用这把梳子梳起头来。王维默不作声,全程只在我需要的时候及时递上发绳。
我绾好了发,凝视镜中人,竟有几分恍惚。
“毕竟不如那年好看……我总是学不来,这双鬟望仙髻到底如何梳,才能雅致天然。”我颓然说。
王维张了张口,又复静默。过了许久,他低低道:“她向我说过,你的脸,最衬双鬟望仙髻……还教了如梦怎么梳。”
我回头,深深望着他。
“这些年来,我已经不大记得清她的容颜了。她在的时候……我还年轻。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他说。
“你忘记她,实则是为了忘记年少时的自己。”我说出来就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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