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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头大脚细的孩子扒在母亲的胸前,一次次去含已经空荡荡,什么都吸不出的母乳,饿极了,一口咬破了母亲的皮肤。
他的母亲是一个比孩子还要瘦的女人,有一副很大的骨架,的头发下,是一双麻木浑浊的眼睛,当有人走着走着无意中将手碰到她身前的孩子时,她的眼里就会爆发可怕的凶光,哪怕是山里饿了三个月的野狼,也不会比这更凶恶了。
她的指甲也留得很长,甲面厚又利,这成为她在生死搏杀里的一项利器。
女人被孩子咬得出了血,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孩子终于咬出了血,那熟悉的腥味让他兴奋起来,使劲将它吸进贪婪不知满足的胃里。
可是,连血也吸不出来了。
孩子渐渐没有了力气,头伏在母亲的胸前,细弱的脖子像是再也不堪承受那么大一个脑袋,软软地下垂。
女人使劲抱着孩子,麻木沉闷地往前走着。
往前去,前面有吃的。
这个念头一直转圜在她脑袋里,也转圜在这支队伍每一个南下的流民脑子里,但是等到了南边,仍然是饿。
他们有时候逼近一个庄子,庄子里守卫薄弱,他们便像水蛭一样围上去吸食,他们没有锅,也没有火,饿极了的人抓起生米就往喉咙里塞,只有少部分人还记得要往衣襟里兜粮食,首领等所有人都发泄完自己狂躁的欲望,指挥他们用车用麻袋用独轮,用尽一切手段,将能拖的粮食都拖上,然后留下满庄的死人走上下一段路程。
因为那不是他们的家园,被抢占的庄子无法成为他们的归宿。
官兵和附近的豪族武丁很快会来,他们只能努力赶在被围杀之前逃走。
走了又停停了又走,他们机械地抢劫,机械地杀人,机械地被追杀,又机械地奔赴下一段旅程。
能活下来的人都是被命运关爱的人,因为他们没有死在围杀中,没有死在别的流民队伍冲击中,更没有死在同伴的嘴里。
已经过了淮水,却仍不是路的尽头。
他们找不到尽头,首领已经换了不知道多少,最初领路的人早就连骨头都不见了,他们仍然在走,是因为所有人都只记得,往南走,南边有活路。
这群人绕过了一座山谷,在视野变得开阔时,他们终于迎来了一场末日。
南帝八月四日,汝南郡白安县三里外,霍家田庄的一个部曲半躺在瞭望塔上,嘴里嚼着一根狗尾草,当他的目光忽然朝西边一望时,他惊恐地发现,一片黑色的云正在朝这里缓缓移动。
“流——有流民!流民来了!”
他凄厉的声音响彻在田庄上空,震耳欲聋的敲锣声惊醒了庄上所有人。
所有庄上部曲皆拿着武器冲出来,田庄管事一边暗暗抽气,一边沉稳下令:“弓手上箭堡,其余人到墙外防守,所有流民,只要往田庄方向走,一律格杀勿论。”
这当然是一场一面倒的屠杀。
有的流民倒下了,也有人仍然在冒死往前走。
那名母亲就是冒死往前走的人员之一。
她将绑在身前的孩子转到身后去,拿着一块在林子里捡的石头,挡在自己的喉咙前,坚定地往前走。
她身边不断有流民惊恐地逃散开,但是她仍然在向前。
和她一样的人不在少数。
经历流民冲击田庄的经验多了,就知道,只要流民悍不畏死,全都一口气往前冲,那么箭射的再快,也杀不完那么多的人;相反,如果跑的人太多,那么敌我双方的力量就会反转,等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射杀流民的速度超过了人靠近的速度,最后所有人都会一哄而散。
这是一场比拼人命消耗的拉锯战。
流民从六百减少到五百,四百五,四百,身边和前面的人持续倒下,人员在继续降低,终于,女人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忽然把身后的人往前一拽,自己飞快地跨过一具尸体,朝着后面的山林逃去。
流民大溃散开始了。
后面的田庄打开院门,举着锄头拿着镰刀背着箭的健壮部曲们一涌而出,气势汹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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