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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未眠坐着绿皮火车到昌京的时候,车窗外正下着一场雪。
低矮又破旧的火车南站偶尔晃动的钟楼针脚彰显了它在半个世纪前的位置。如今昌京城里西装革履、腔调十足的人们往往出现在机场新站和动车东站。
她望着“昌京南站”那几个字出神。
大钟楼针脚簌簌一晃,抖落一场雪。
她把自己的那条针织毛巾往上扯了扯。
二十几寸的箱子滚过出站口向下的台阶,陈旧的灰白色老物件在这种颠簸中差点要散架开来。
身后扛着蓝红白尼龙袋子的大哥说借过,伴随着一阵高喊之后又滚落几个黄褐色的带泥土豆,人群中不知道谁点起了一根烟,劣质烟草味道混在婴儿止不住的啼哭声里,桑未眠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气。
兜里手机在响,她接起来,对面谦卑又礼貌:“未眠小姐,您下车了吗?”
“我在出站口。”
“好,您稍等。”
给她打电话的是桑家的司机魏叔,她两个月前去桑家认亲时见过,今天是来接她的。
她在出站口站了不到半分钟。
司机一身西装革履地出现在她面前,顺手牵过她手里的行李的时候倒是有些觉得不可思议:“未眠小姐,您就这么点行李?”
“嗯。”她点头,手还插在大衣口袋里,“都带了。”
南站停靠的都是绿皮火车,出站口一个身形样貌出挑的姑娘和一个西装革履的人有些显眼。
司机魏叔微微侧身,在前面带路。
“南站马上就要拆了,年底进城务工的人也不少,等咱们出了车站往外头开就会好些。”
魏叔在车上似乎是为了给桑未眠解释刚刚她在出站口遭遇的那一切,又像是昌京人自带的热情在那儿没让场子冷下来:“桑先生说您是飞机来的,我到了机场后才收到您的消息,所以晚了一些。”
“没关系,我也刚到。”
后座的声音不疾不徐,平平稳稳,却不由地让人想到外头那寒冬未逝的风。
魏叔抬眼看了一样后座的人。
她看向窗外,过腰的栗色长发慵懒地垂落在两侧,开扇形褶皱的双眼皮微微下垂,眉眼偏冷,寡言。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从南方临城过来的桑家流落在外的大小姐不做飞机而是宁可提前一天一夜出发坐绿皮火车过来,但他自觉寒暄对她来说应该是一种打扰,所以后面,他礼貌地给了她一份安静。
桑未眠眼神随意地落在门外面。
从南站出来,这座城市迎接旅人的不是拔地而起的现代高楼以及拿着咖啡钻进写字楼里的白领。反之,胡同口有遛鸟的大爷,昏黄小巷口有小孩在那儿抽陀螺,快到饭点门外和小镇街坊一般陆续亮起灯。
但十五万单平的低矮一间合院房价和烟火气想悖,密密麻麻从写字楼里蜂拥而出顺着地铁线要被装进五环外隔断出租间的“外来人”比比皆是,忙碌和悠闲夹杂在她驶过的寒流两边,反差强烈。
同一个空间被分成经纬分明的两个世界。
桑未眠望着窗外林林总总倒退的陌生光景出神地想到:
这个城市,好像跟她认识的那个人一样,有着不自知但依旧倨傲的资本。
——
即便是宽敞的斯宾特商务车也在晚高峰的拥堵中被折腾地晃晃荡荡的,最后停在寸土寸金的半山别墅院落外。
司机下车搬了东西,桑未眠空着手,灯火初上的夜里从高高低低的院落里出来好些人。
虽然只是两个月前见过那一面,但里头的大多数人桑未眠是认得脸的,叔伯婶姨,她一一都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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