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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再提这个名字,重新与深渊对视。
每个梦都有现实指征,时祺深陷噩梦时,时常梦见自己从高空中下坠,强烈的失重感让他睁开双眼,仿佛象征着他曾跌落深渊,最后依靠自己,又一步一步地从泥沼中爬了出来,无数狼狈的残手将他往回拽,耳边是猎猎风声的哭号。
那些嘶哑的嗓音带着哭腔,告诉他不要回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童年,他的童年里充斥着形形色色的陌生人人,看见过很多张不同的脸。但都迅速轮换,融进记忆的深处,好像有鹅黄色的芦苇在记忆之湖中生长又消退,影影绰绰,最后被他一把野火烧尽,将所有飘渺的记忆都焚毁,斩草除根。
无论何时,他自食其力,从深渊中涅槃,便再也不可能回到深渊中去了。
他对父亲的感情复杂,提着一口气,不知该从何与温禧讲起。
家庭生活里温暖的来源是任怜月,她像是暗室里的一盏孤灯,将所有的爱都无条件地倾注给他,每分每秒地陪伴他成长。
在新的环境里,她不再是众星捧月的千金小姐,而是任劳任怨的家庭主妇。
作为父亲,时智勇沉默生冷的背影,模糊得剩下毛边的脸庞轮廓,偶尔会露出虚幻的微笑,成为时祺童年里为数不多的美丽碎片。
彼时他的钢琴巡演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时常早出晚归,他爱事业与声名,胜过家庭千万倍。
时祺的钢琴启蒙来自于这位血缘关系上的父亲。
这件伫立在角落里漂亮的器物,在他看见钢琴的那一个瞬间,开启了漫长的因缘际会。
懵懂的他站起来还不到琴键高,被任怜月抱着小心翼翼地去触碰琴键,却不小心发出很大的动静。
他还小,手忙脚乱地以为只要捂住琴键声音就会消失,结果又碰倒一个,再发出另一个音调的声音,吓得他一把缩回手,怯生生地去看自己的母亲。
“小祺,不要害怕,这是钢琴。”
任怜月在一旁柔声与幼子解释,唇角挂着甜蜜的笑。
他听懂了。
钢琴就像是大型玩具,每一次触碰都带给他新的惊喜。他像在乐此不疲地拆盲盒,踮脚伸手去够。
为数不多的温情时刻,大概就是回家后的时智勇亲自示范,偶尔心血来潮时会教他,像是逗弄小猫小狗一般,很多时候一个电话打来,他便匆匆离开,撂下几句似是而非的指点,让他自己领悟。
可时祺领悟得比谁都好。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肢体动作几乎一点就通,每次都有新的进步,琴技也在突飞猛进。
但这一切都是水月镜花,最后碎成一滩烂泥。
不知从哪一刻开始,时智勇变了,开始变得暴躁易怒,好像骨血里积压的兽性因子终于爆发,阴晴不定。
他不再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偶尔温情,而变成整个家庭的定时炸弹。
似乎一点微小的声音都能将他惹怒,早餐时任怜月忘记给咖啡加糖,被时智勇拂袖打翻。瓷片落在任怜月的裙摆上,割伤她的手指,他视若无睹。
甚至,他将放在客厅的钢琴锁进暗室,时祺独自在家时碰不到,抓心挠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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