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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府的赏梅宴,始于灯火辉煌、人声喧闹、宿怨旧友的久别重逢,终于伏尸血影、蛇口蜂针、心怀仇怨者的憾然丧生。
折腾到了夜将尽、天将明。
挤挤攘攘的大臣们才各个心有余悸地散去。
受伤的人各自回去休养,最先离开的是三皇子,大臣们前脚刚散,后脚三皇子妃便带他回得府去。
没多久,皇帝悠悠恢复了些神智。
他本不该被毒倒的,奈何实在上了年纪,身体积重难返,这才被谢夫人钻了空子。
太医院的人姗姗赶来,确认其并无大碍后,皇帝也被身边的一群亲信侍卫簇拥着回宫去了。
走前他假惺惺问了两句顾钰的伤势,听罢事情的前因后果,阴沉沉地扫了眼谢夫人尚未被抬走的尸体。
“烧了吧,留着碍眼。”
害他的人,从来都该挫骨扬灰。
但是,老皇帝被人搀扶着步履不稳地离开宴厅时,叹息着又道:“妇人愚蠢,谢家那边,不必受到牵连。”
他三两句给这场闹剧定了性。
诛九族的大罪消弭于至高帝王的唇齿碰撞间,甚的毒谋诬害,通通翻篇揭过去。
虚弱地说完话,皇帝乘了轿远离。
外表上,他仿佛已变作个沧桑憔悴、暮气沉沉的枯槁老头,但他其实并没有变过。
他的傲慢孤高,睥睨天下的强悍气魄,都只是被刻意藏了起来,于不经意间在他故作衰败的表演中显露些许。
譬如说,他深信自己操控人心的手段,即使谢瑶谢夫人接连身死,他也不认为谢家有胆量背叛。
一个失去发妻丈夫、失去女儿的父亲,和两位失去母亲的儿子、失去妹妹的兄长。
他们的悲痛在皇帝面前不值一提。
皇帝高高在上地宽宥了他们的罪,还要他们继续为帝国奉献生命、守卫边疆。
这信任何尝不是一种嘲弄——
朕杀害了你们的亲人,却依然给你们权力,因为朕料定了,你们不敢反,你们是只会忍气吞声的可怜虫罢了。
顾银韵敏锐地看穿了这一点。
她为这样的皇帝胆颤心寒,她想起了翊府这片土地也曾受皇帝蹂躏,丧失双亲的痛楚让她愈发与顾钰惺惺相惜。
她好像越来越感到自己成为“顾银韵”了。
她想,翊府绝不会和谢家一样,成为任由皇帝随意操弄的可怜虫。
宴厅内,丫鬟的尸体被抬走了,红香的尸体被抬走了,谢夫人的尸体也被抬走了。
下人们扫洒血腥,点燃熏香。
装点在各处的腊梅花枝摇摇洒洒,令它们浅淡的芬芳穿过浓郁的血臭,涤清窒闷的空气,萦绕在人们的鼻尖。
顾银韵跪坐在地,从前方抱住顾钰的身体。
姜也已被晟夏从别处找来了,对待顾钰这个大男人不必顾忌许多,几下剪烂了他的衣服,露出肩胛处的刺伤和一片雪白的肌肤。
六皇子也凑过来瞧,顾银韵却怕他乱动手脚,不许他靠近。
“小皇嫂,我们相识日久。”六皇子表示委屈,“不至于连这点信任也不给我吧?”
“我信你逍遥不羁,洒脱自在。”顾银韵给他顺了一把毛,随后无情拒绝,“所以站远点,不许接近我哥哥。”
“季寰?”她忽然想起还有这个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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