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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采莼凭着感觉在旷野中兜开圈子。唐氏一边随着她在冷雨中疾奔,上气不接下气,却还一边劝她道:“陆姑娘……带着奴家……罪人一个,也是累赘……你只消把阿锦……把他带走……奴家给他们抓住了……没甚么干系……”陆采莼叱她道:“甚么罪人?你何罪之有?莫把自己性命不当命,阿锦一个还指望着你,别想我替你顾孩子!你若敢把他一个人扔给我,当心我转身就把他丢到山野当中去,自生自灭!”唐氏听她这话,不由哽声抽噎起来。扈锦也跟着哭得断断续续。风雨飘摇之中,不远处忽隐约显出灯火来。陆采莼心知那必是驿站,浑身紧绷的气力渐渐放松。她嘱咐唐氏和扈锦道:“哭声都收一收,咱们回到驿站了。”扈锦怕得浑身颤抖如筛糠,却极力压住哭腔,问道:“莼姊姊,为甚又回到驿站了?”陆采莼不答他,只对他们母子道:“驿站后头有个柴房,若是那里无人看守,咱们便躲在那处。易师爷既领头来了,县中还有许多公务待他助颜公子理会,难以在驿站久留,他一走,随他来的人也会走。外头寻不着咱们,自然便会撤了。到时候,我再用快马把你们送往他乡。”待靠近了驿站,陆采莼先让唐氏母子在旁的灌木丛中躲住了,自己上前几步,攀着梁柱,跃上屋顶,抹开眼前的雨水,细瞧院中动静。唐氏之前的屋子中亮着灯火,隐约瞧见当中有两个人,该是留守的易师爷和陪同他的县民。而其余人皆不见踪影,想是该都出去寻人了。陆采莼从屋顶跃下,在心中算计了一下路线,便带着唐氏母子悄悄绕了过去。到了柴房前,陆采莼扯开门扉,那户枢吱呀一声。好在风雨声大,无人听见。三人躲进去后,挨着成垛的柴火,蜷起了身子。衣裳已淋得湿透,紧紧吸在身上,捱了一会儿,便潮热难熬。但目下的处境,三人已无暇顾及这不适,只屏息凝神,生怕有人发觉。过了许久,远近又只剩风雨之声。唐氏在暗中瞧不清陆采莼神色,只听见她逐渐平复的呼吸声。她的手伸过去,凭着那微弱的热息,触上陆采莼的面颊。陆采莼先是一惊,但知是她后,紧绷的身子便缓缓放松下来。她仿佛觉察唐氏在哭,有水珠砸下来,不知是衣上沥下来的雨水,还是唐氏颊上的泪水。唐氏摸索着,用手扒开陆采莼面颊上黏住的湿漉漉的发。她哽咽着,轻声道:“陆姑娘,你不必为了咱们娘俩,做到这个地步。”陆采莼微微摇首,道:“这是我的抉择。我自有我的理由,你也不必问为何。”唐氏道:“陆姑娘,你可听到了那汉子讲的话。易子而食,析骸而炊,奴家当时曾有过耳闻。但奴家心中挂念的,却始终只是先夫的前程,锦儿的长养。奴家还曾替先夫理过地契……奴家也隐约知道,那薄薄的几张纸,到底是怎么得来的……”陆采莼反手捏住唐氏的腕,咬牙道:“你犯不着这么逼我——护你母子也好,不护也好,我心中自有计较。你只乖乖地躲藏在这里,到了天明,各人前程依旧。”唐氏苦笑一声,道:“陆姑娘,多谢你……多谢你。”言罢,唐氏霍地立起身,奔上前,扯开柴房的门,一头扎进风雨与夜色当中。陆采莼觉察她的举动,扈锦身边空了人,他不禁要喊叫出声,却被陆采莼死死捂住嘴。陆采莼气急,低声命令道:“不许出声!你给我躲在这里,我出去寻你的娘亲!”扈锦抑低了声音哭,乖乖蜷着身子,缩在柴堆边上。陆采莼见状,忙调头奔出去,走时很仔细地阖上了柴房的门。雨幕风帘中,马蹄声突起,陆采莼想到当时驿站马厩中歇着几匹马,这唐氏该是去把马松了,不知是要做甚么。陆采莼咬牙一跺脚,正要望马厩那边去,却见那马蹄声也惊动了易师爷二人。二人奔出屋内,易师爷赶忙吩咐道:“快去驿站后边看看!那贱妇恐怕转回来了!”陆采莼伏在暗中,待易师爷与县民望后边马厩去了,自己才偷偷跟上。县民似已见了马厩中情状,忙大声嚷骂道:“马都跑了!狗入的!他们把马都骑走了!”陆采莼闻言,一时不知这唐氏是要调开驿站中的人,还是做别的甚么,怎么想都不知她为何要把马都放走,毕竟躲在柴房之中,虽担惊受怕,但也不是不能把这劫过了。她这样心急地骑马逃窜,实在令人费解。没了马,陆采莼知自己纵然出去追,不但落下扈锦一个在柴房中没了庇护,也找不回唐氏。她捏拳狠狠捶在墙上,转身又望柴房中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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