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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是他平素极为喜欢的,此时,却觉得碍眼之极,一怒之下,竟然伸脚狠狠地践踏几下,才悻悻地离去,边走边骂:“该死的南蛮,狡诈的南蛮,假惺惺的南蛮……”花溶看着他的背影,骂一声“幼稚”,弯腰亲自捡起地上的书本,拿在手里,拍了拍上面的泥土,真是牛嚼牡丹,糟蹋了二位大文豪,这些无礼而粗俗的金狗!扎合在一边见她受辱,很是郁闷,挺身上前:“小哥儿,他不稀罕,你何必送他?”花溶惊异地看一眼这个一脸朴实的底层女真人,长叹一声,原来,每个国家都一样,老百姓总是朴实的,而当权者,除了说些漂亮话,内心不知比寻常人卑污多少倍。这是在球场旁边的连绵帐篷,全是女真贵族的游乐栖息处。这次“射柳节”才刚刚开始,接下来,还有两三天的击球、赛马等娱乐项目。此时,耶律黄马正携带了女儿耶律观音,和一众女真贵族在喝着女真骆驼乳煎的茶汤。耶律黄马是契丹降将,归金后,曾经煊赫一时,甚至为副相。他只得一女,平生视为掌上明珠,老狼主生前宠信他,便答应将未婚的四太子许他为婿。老狼主一死,新狼主自来看他不顺眼,很快将他降为虚职,加之他一封奏折不合新狼主心意,更是被连续贬官。无奈之下,他把希望寄托在未来的女婿“四太子”身上,希望借机咸鱼翻身,但是,金兀术长期在宋国征战,加之海上逃亡归来,无情无绪,此事一拖再拖,他等待不久,便亲自准备了嫁妆,催促四太子快快定亲。他和一众人谈得高兴,见女儿坐在一边,愁眉不展,他逗笑道:“女儿,你怎么啦?”耶律观音闷闷地:“爹,我看四太子……”“马上就是你和四太子的好日子了,女儿,你就放心好了。”“爹……”耶律观音还要说什么,金兀术已经掀开帐篷的帘子,大步走了进来。众人立即行礼:“四太子……”金兀术摆摆手,居中大刺刺地坐了。耶律黄马赶紧道:“四太子,您和小女的亲事也该定下来了。”“好!”他见金兀术如此干脆,大喜:“老夫深知四太子忙碌,您就不用操心了,老夫会帮您把亲事办得妥妥帖帖……”金兀术大笑一声,看一看对面的耶律观音:“泰山不必那么麻烦了,本太子已决定纳耶律小姐为第二娘子,就不必操办了……”众人大吃一惊,尤其是耶律观音,满脸通红。耶律黄马也大吃一惊,按照老狼主的恩赐,自己的千金可是去做第一娘子的,现在,为什么要做第二娘子?金兀术冷冷地看一眼他:“怎么,耶律大人不愿意?”耶律黄马本是降将,如今地位又日落西山,加上金人对娘子的第几身份并不是那么严格,虽然微有不满,还是赶紧谢恩:“多谢四太子厚爱,老夫这就准备嫁妆,让四太子和小女尽快完婚……”“那就有劳泰山了。”金兀术也不再看二人的脸色,转身就走。此时,已近黄昏,在座诸人多是契丹降将,虽然在金国也有或多或少的官爵,可是,但见金兀术如此,又想起今天的那场“亡辽盛宴”,一个个心里顿时充满了故国之羞,若不是亡国灭家,堂堂草原第一美人,又如何会甘做人家的第二三四五娘子?暮色慢慢降临,夕阳的余晖洒满了这片荒芜的驻军大营。低矮的屋顶,格子状的窗户,残破的墙壁,被一冬的寒风刮得往一边倾斜的古棕树下的林荫道,茂密苍翠春日转暖的杉树和冬青,以及只有生命力最旺盛的花草才能繁衍的黑色而紧密的土地。花溶站在驿馆的高高的石阶上,看这片由青苔、石楠花等点缀成的异乡的土地,正在出神,只听得前面一片扰攘声,一群高头大马的金军跑步而来,边跑边大声嚷嚷:“大太子请宋国时节赴宴!”宗翰的宴请,会有什么好果子?那群金军加大了声音:“大太子请宇文大人和神箭手花溶姑娘去赴宴……”宇文虚中闻声出来,惊喜道:“是。”来了这么久,宗翰终于肯接见了。花溶站在一角,正思虑着该如何应对,忽然一只手被抓住,拖了就走。她大惊失色,暗处的张弦和刘淇已经跃出,盯着这个神秘的黑衣人。黑衣人冷笑一声:“花溶,你若不想掉入魔窟就乖乖地不要做声。”正是金兀术的声音。花溶衡量一下,果然不再声张,只向张弦使个眼色。张弦会意,立刻走出去,宇文虚中正在四处寻找花溶,宗翰指明要见她,不去可交不了差。张弦疾步走过来,他赶紧道:“花溶呢?”“回大人,四太子派人请她过门赴宴了。”宇文虚中听得是四太子,谁都不敢得罪,金军不见花溶,只得先带了宇文虚中去交差。直到众人走得一点踪影都不见了,金兀术才从暗影里出来:“花溶,你不能再住在这里了。”“为什么?”他冷笑一声:“你是真蠢还是装蠢?宗翰会放过你?”花溶担心也是若此,正沉吟间,只听张弦抗声道:“四太子,我等是大宋使节团,金国有义务保证岳夫人的安全!”一口一个岳夫人!金兀术等张弦认不实在,张弦却是认得他的,而且张弦精细,看出这金人觊觎“岳夫人”,他和刘淇的任务就是保证花溶的万无一失,是以立刻出言提醒。金兀术怒道:“你是谁?”张弦不卑不亢:“在下大宋使节团张弦。”金兀术根本不理睬他,又看向花溶:“你必须换一个地方,否则,终是不安全。我有一处空置的宅院,你可去居住……”他见她不以为然,压低了声音继续道,“我明日就要离开燕京几天,我不在,你万万不可继续留在驿馆……”他的眼神在夜色下灼灼的,花溶心想,这,值得相信么?他突然发怒,一拳捶在身后的一棵大树上:“花溶,本太子拿你的性命毫无用处!你不用疑神疑鬼的!”花溶果断地点点头:“好,既是如此,就多谢四太子关心。张弦,刘淇,你二人且随我前去。”金兀术见她居然叫两名侍卫一起,怒道:“我不欢迎他二人!”花溶微微一笑:“你要请我去住,就得叫他们一起!他们是我的侍卫。”这些日子,她逐渐地仿佛有几分看清楚金兀术的脾性,往日装着斯文的外表下,其实异常幼稚,较之汉人男子,更显得鲁莽直率,跟他,根本不需要拐弯抹角地委婉说话。金兀术愤怒地喝道:“跟你去也可以,但不得一口一个‘岳夫人’……”张弦笑一声:“真是可笑,她就是岳夫人,我们不这么叫,怎么叫?”金兀术气得说不出话来,手一挥,抽出方天画戟就向张弦砍来。张弦是何许人,岂容他砍着,一侧身,花溶低喝一声:“金兀术,你这是干什么?”金兀术闷闷地,掉头就走。花溶也不多说,使个眼色,张弦和刘淇跟在他身边,就往前走去。这是一座城南的小屋,是在原来辽国遗址的基础上建立的石头房子,说是“府邸”,却十分简陋,里面只有一些简单的素木家具,就连床都是几块大木板铺就的垫子,上面胡乱扔着一张虎皮。张弦和刘淇立刻奉命开始打扫。金兀术嫌二人碍眼之极,见他俩终于暂时离开,心情才好一点,闷闷道:“我打猎时就住在这里。”“多谢。”他沉默一下,忽道:“其实,你不用谢我……”“为什么?”“那次,我令人杀你……其实……”花溶匆匆打断了他的话:“过去的事情不用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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