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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病外面敲门声响起时,易铁生正打开他带来的保温饭盒。他熬了小米粥,还带了鸡蛋胡萝卜馅的包子,都是冒着热气的。他想着初挽一向挑食,肯定吃不惯医院里的食堂,便要给她带点清淡的。外面敲门声不疾不徐响起,初挽没多想,以为护士又来问什么,便随口道:“请进。”门发出被推动的声音,外面的人走进来。初挽没抬头,她看着那包子白软暄腾,上面的褶捏得匀称漂亮,便随口说:“外面买的吧?”易铁生:“自己包的。”初挽意外:“你手艺倒是好了,以前你可没这本事!”易铁生笑了:“最近闲着没事才学的,来,尝尝味道怎么样?”初挽拿起一个,对着那松软的包子咬了口,滋味浓厚,汤汁鲜美,不由赞叹道:“好吃,就是皮有点厚了。”易铁生:“你喜欢,明天再给你包,皮薄点。”初挽“嗯嗯”着连连点头,吃得满口香,确实好吃,现在外面饭店的东西越来越不实诚了,都不知道用了什么奇怪馅料,还是自家包的包子好吃。正吃着,她感觉有哪里不对。从外面走进来的人身形太过颀长,像是山峰笼罩在前头,几乎遮住了病房的灯光。——这显然不可是护士。初挽下意识抬头看过去,视线抬起间,先映入眼中的是妥帖颀长的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再往上,她便对上了那双墨色的眼睛。那是一张过于寡淡冷静的脸,一张并不适合出现在现实生活中,而更应该呈现在新闻联播中的脸。让人看不透的黑眸是理智的,理智到冷漠。就好像他已经剔除了任何属于人的多余情绪,一切都可以政治正确地向着最完美的角度。此时的初挽半靠在病床上,嘴上还咬着包子。她看着陆守俨那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脑子一时反应不过来,牙齿在包子上停留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把包子拿开。嘴巴动了动,她低声道:“七叔。”这么喊了一声后,回忆如潮水涌入,她神情也就冷了下来。自从九龙杯碎后,她备受打击,精神萎靡,陆建时也吓傻了,不敢和她闹腾,两个人麻溜领了离婚证,她便搬出来住。不过也只是临时搬出来,她也没见过陆家人,陆家大部分人应该不知道这事。现在突然见了陆守俨,意外之余,也不太想面对。她和陆建时离婚,理论上来说也和陆建时长辈没关系了,不知道陆守俨怎么突然跑来这里,这行为就很奇怪。这时候,易铁生站起来,和陆守俨略寒暄了几句,又问起陆守俨:“陆先生过来,是有什么要交待的?”陆守俨听这话,视线落在初挽身上,声音却很淡:“也没什么事,只是听说挽挽住院了,过来看看她。”说着,他径自走到了初挽床边,拿起床头的一个记录本,上面是病人温度以及点滴相关记录。他很随意地翻着,随口问道:“大夫说什么?挽挽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初挽没想到他竟然会问这些,只好含糊地道:“也没什么大事,其实就是冻着了。”陆守俨的动作停顿在其中一页,他看着上面的记录:“血糖偏低?”初挽:“那只是偶然的,并不是一直低,总体还算健康。”陆守俨微颔首,才道:“看你精神还不错,大夫说哪天出院了吗?”旁边易铁生听了,道:“没什么事的话,明天出院。”陆守俨收起记录本,看向易铁生:“铁生,这两天挽挽住院,辛苦你照顾了,改天一起喝茶吧。”易铁生略怔,他心中疑惑,不过面上不动声色,笑道:“这都是应当应分的。”初挽便道:“七叔太客气了,铁生哥不是外人,他有时间就让他照顾了。”陆守俨淡看她一眼。初挽便觉得这神情说不上来的异样。她疑惑:“七叔,怎么了?”陆守俨待要开口,外面却响起敲门声,这次确实是护士来了。护士进来后,先大致交待了下情况,之后提起明天要出院,现在需要办手续。她看向屋内两个男人,发现其中一个是坐轮椅的,于是她目光自然而然落在陆守俨身上:“请家属过去一下前台,需要填写资料表格,登记下,这样明天就能出院了。”这话落时,初挽下意识看向易铁生,易铁生则看向陆守俨。病房中气氛微妙起来。初挽这才发现,谁应该是家属,这个问题现在有点不好定义。陆守俨视线落在一旁,神情疏淡。护士疑惑地看着他。初挽见此,自然明白,陆守俨不认为自己是家属,这也很正常,他们现在确实没关系了。她便对易铁生道:“铁生哥,麻烦你帮我办手续吧,我的个人信息你都有,有什么问题你再给我打电话就是了。”易铁生:“好,我这就过去。”他给初挽交待了声,之后看了眼陆守俨,这才推动轮椅,出门,出门后,便有助理过来,那助理一直等在外面的,见他出来便帮他推着轮椅。病房的门被关上,走廊里传来轮椅滚动的声音,那声音逐渐远处,直至消失。房间内变得异样安静,空气透着说不出的怪异感。初挽也不想吃包子了,看了陆守俨一眼,道:“七叔,还有什么事吗?”这是谢客的意思。陆守俨视线落在一旁的保温罐上,里面是小米粥,熬得稀烂,还散发着热气。这是易铁生为初挽熬的。他弯腰,拿起旁边的小瓷碗,从那保温罐中盛了一碗粥,递给初挽:“先喝点小米粥吧。”初挽不接,神情冷漠:“七叔,我是说你还有什么事吗?”陆守俨端着那小米粥,薄薄的眼皮微抬起,就那么看着她:“先吃饭。”初挽嘲声道:“谢谢七叔,不过现在也没什么胃口,七叔有什么事尽管说就是了。”陆守俨面无表情:“要我喂你吗?”初挽听这话,疑惑。她狐疑地看着陆守俨,完全不明白这人怎么了。自从她说要离婚,他匆忙出门开会,她再没见过他。之后九龙杯碎,她离婚,生病住院,也就七八天时间罢了。他到底要做什么?喂她?
这话传到陆家,陆家那帮人还不得惊吓到。这时候,陆守俨指骨轻捏着那小瓷碗,略俯身过来,将那瓷碗递到她面前:“吃吧。”他这么说的时候,一双墨眸就那么看着她。他显然是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初挽到底伸手去接那小瓷碗。她犯不着为这点小事和他杠上,不值当。小瓷碗很小,他的手指修长,他递给她的时候,不可避免的手指接触。在他指腹无意擦过她指尖时,她感觉到他指腹的糙感和热意。指尖有热意蔓延开来,不知道是小瓷碗的温度,还是他掌心残留的温度。伴随而来的还有一种淡淡的青竹气息,似乎是他身上的味道。初挽端着那小瓷碗,慢吞吞喝着粥,心里胡乱揣度着他的用意。陆守俨从旁,耐心地看她喝粥。她喝起来很慢,一小口一小口的,小眼神中满是盘算。陆守俨就那么一直看着。那小瓷碗并不大,一碗粥喝得再慢,也很快喝完了。陆守俨开口,声音意味不明:“你铁生哥看来手艺不错。”初挽淡看他一眼,便伸手,将吃剩下的碗递给他。以陆守俨长辈的身份和如今的地位,自然没人能使唤他,她就是故意的,故意把吃剩下的碗拿给他。陆守俨自然明白,他垂眸看她,她眼神清澈而直白,带着些许挑衅。他便接过来那小瓷碗,随手放一旁,之后甚至拿了湿巾给她:“擦擦手。”初挽是存着故意刁难的意思,但没想到他竟然接得这么顺手。她只好接过来湿巾,不情不愿地擦了手。这么擦着时,她垂眼看着白色被罩上的纹路:“七叔,你过来看我,我先谢谢你,还有别的什么事,你尽管说。”她将那擦过手的纸巾随手扔进垃圾桶,之后才抬起眼看他:“我知道七叔日理万机,估计秘书和司机都在外面等着吧,所以有什么事,你吩咐就是了。”她已经几次提起这个话题,意思很明白,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没事就请走吧。陆守俨垂眼,让人看不懂的眸子就那么审视着她。初挽扯唇,给他一个敷衍十足的笑。陆守俨开口,却是问:“我得罪挽挽了吗?”初挽:“你没。”陆守俨:“孙雪椰的事,确实是我的疏忽,我当时让人随意打发了,没想到她竟然找上你,这件事你想怎么着都可以,你提要求,我来办。”初挽不吭声,碎了就是碎了,回不来。陆守俨:“建时的事,也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出这种意外,是我没处理好。”听到陆建时的名字,初挽神情越发疏淡:“七叔,这也不怪你,又不是你儿子,只是你侄子而已,你犯不着这么说。”她笑了笑,继续道:“再说了,这些年,七叔帮我不少,我也心知肚明,陆建时也许欠我的,你可不欠我,所以七叔真犯不着来我跟前说这些话。”陆守俨:“挽挽,老爷子临走前,我们兄弟姐妹几个都在老爷子跟前发过誓,会照顾好你。”初挽略仰靠在床头,懒懒地道:“我现在很好,是你们照顾得好,所以不用有什么愧疚的,你们很对得起我了。”陆守俨看着她那漫不经心的样子,继续道:“——也包括照顾好你的婚姻。”初挽听此,有些意外地看向陆守俨。这什么意思,该不会他们要再给她做媒,给她找个男人吧?陆守俨薄唇微抿了下,正要说什么,不过这时候,外面响起脚步声,以及轮椅在瓷砖上摩擦的声音。易铁生回来了。陆守俨便起身。他生得太高,这么站起来,挺拔的身形几乎将初挽上方的灯光全都遮住了。他垂眸看着初挽:“先好好养病,下午你几个伯母会过来看你。”初挽眼神无奈:“她们怎么知道的?”陆守俨:“我说的。”初挽自然不满,不过也没再说什么。她对他可以小小放肆一把,但到底心存忌惮,也不能处处顶撞。况且他刚才的话,让她有些暗暗心惊,这人到底在盘算什么?陆守俨:“明天我开会,估计顾不上你,会让秘书陪你办出院,后天过去你大伯母家,吃饺子。”初挽忙道:“不用,出院有铁生哥呢,也有助理会帮忙,不缺人手,饺子也不用了,我不吃。”陆守俨挑眉:“怎么,和建时离婚了,马上就和陆家断绝关系了?”初挽:“我哪敢……我就是觉得,大家彼此见到也尴尬吧?”陆守俨解释道:“这几天三嫂气急交加,身体不好,建时陪着她去北戴河休养了,三哥也忙,应该没功夫过去。”初挽:“好吧。”陆守俨看着她那有些勉强的样子,道:“你们离婚,财产肯定都是你的,现在三嫂他们住的宅子也归你,等他们回来就腾出来交割给你,这点我和三哥也说过了,他也认为应该的。”初挽听着,自然明白,这就等于陆建时净身出户了。她损失了九龙杯,不过其它财产方面倒是没有什么损失。陆守俨继续道:“你们离婚了,肯定不可能像以前一样,你大伯母前天还问起来,她也希望你能去,说不希望就此太生分了。”初挽:“我知道,大伯母对我不薄,那我过去就是了。”陆守俨颔首:“你去一趟,这事就算过去了,我也没要你天天去。”初挽听这话,在心里想,谁还盼着她天天去不成,以为自己多受欢迎?她还没这么自以为是。这时候易铁生已经到了门口,助理推着轮椅,轮椅倾轧过低矮的门槛。陆守俨便和进门的易铁生打了个招呼,之后道:“我先走了,今天麻烦铁生了。”他走出去后,易铁生坐在轮椅上,侧首,隔着窗户看到陆守俨的背影。身形格外挺拔的男人一身裁剪妥帖的西装,径自走到了那辆红旗轿车前,有秘书殷勤地上前开门,他微弯腰,从容上车。到了这个年纪的男人,已经位高权重,举手投足间散发着迫人的威严感,那是权力为他打造的光晕。初挽这次住院,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他作为长辈,是完全没有必要走这一遭的,随便派个秘书过来问候一声就是了。可他竟然亲自来了。易铁生正看着时,陆守俨仿佛有所感,侧首看过来。隔着车窗玻璃,他的视线精准地对上了易铁生的。四目相对间,易铁生微怔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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