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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鸢驻留的时间并没有许久,便转去了他茶摊,他们同昭明堂一行人,约好了在那碰头。到了茶摊时,昭明堂一众人正说笑着吃茶,桌上还摆了几碟子巧果,面粉和糖做的,无甚馅料,所以动的人不多,只是买来应个景儿罢了。见了他皆问:“怎么样了?”“可见着大夫了?说你什么了没有。”沈鸢变脸极快,仿佛方才在他面前,那些若有似无的难受、低落,都瞬间消散了。很快就又变回那个外人眼里风度翩翩的沈案首,笑着说:“大夫开了几服药,说是让先吃着。”众人闻听此言,却不晓得其中意义。许多人还以为沈鸢是生来体弱,这几服药吃下去,就能慢慢将他调理着治好了。便纷纷向他道喜。沈鸢也不解释,就这样听着。仿佛在漆黑巷子里,仰头望着星河发怔的人不是他一样。闲聊几句,沈鸢便轻声问:“知雪照霜呢?”众人便笑说:“知雪姑娘嫌我们杵在身后碍事,便拉着晋桉和照霜姑娘自己去逛了,一时半会儿怕是逛不完了。”又有人道:“路上有人赛穿针,知雪姑娘便去比了,还拔了个头筹。”沈鸢闻言,便道:“她拈针拈惯了的,次次针灸都把我扎个刺猬样,可不手巧么。”那人道:“我见着穿针跟扎针不像一回事。”旁边问:“你穿过么?”那人便嘀咕说:“这倒没有,男人捻针穿线做什么。”“你没穿过,那你怎的知道不是一回事。”年轻人总爱说着些没意义的废话来抬杠,沈鸢也跟着笑了笑。这般有一口没一口的吃茶闲聊,忽得见那唐南星过来,“咕咚咕咚”灌了两大口茶,道:“我跟你们讲,听说东边楼设了个乞巧台子,好些姑娘在上头赛穿针。”“有几个姑娘,生得那叫一个美若天仙——”众人正是慕少艾的年纪,一听漂亮姑娘,哪里还坐得住。但只说是去看姑娘,又不大好意思,你看我我看你的。一个说是想去买点心,又一个说是想去茅厕。话一撂桌,火烧屁股似的去看了。转眼间,摊子上就剩下他们两个,和一桌子的茶盏。沈鸢喊人将茶盏收了,撑着下巴,见人散去了,眼底那淡淡的郁结之色,便又重新凝了回来。没说话,只垂着眸,将那一碗茶喝了一点,又喝了一点。半晌淡淡笑了一声:“一听姑娘,却都屁股下头长了钉子了。”卫瓒说:“是到了成亲的年纪了。”沈鸢说:“京中的姑娘不够他们惦记的?”卫瓒笑着说:“京中狼多肉少,姑娘难求着呢。”其实细细去想,沈鸢也到了年纪了。沈鸢生得那样俊秀,学问也好,近来还两次因着阵法出了风头,本也应是不愁婚事的。偏偏他余下的条件又太差,一无功名在身,二无父母扶持,往亲族上看,江南沈家近些年很是没落,最致命的还是个病弱之身。纵然背靠着侯府,却是没有血缘,一旦成了亲,总要从侯府搬出去。往后是个什么光景,又是说不准的事儿了。哪家真心疼爱姑娘的,也不愿让女儿嫁来。是以哪怕到了适婚的年龄,仍是门庭冷落。侯夫人其实也早替沈鸢打探过,几次有瞧上了的姑娘,便小心翼翼去探问。对方起初还以为是要给卫瓒说亲,皆笑脸相迎。等到一听是给沈鸢说亲,便立马讪讪把话错过去。时间久了,侯夫人自己也不好再问,京中拢共就这么几家人家,次数多了,怕是人人倒都晓得沈鸢求不到姑娘了,到时更是难看。沈鸢自己心里也清楚,从来就没提过什么婚事不婚事的。眼下瞧了旁人思慕姑娘,也只垂着眸说:“这么火急火燎地凑过去,也不怕把人姑娘吓着。”卫瓒这厢胡思乱想,没细听他说什么,便没答。沈鸢便像没说似的,又垂着头接着喝茶。隔了一会儿,有人推着买针线的摊子过去,卫瓒忽得想起什么事儿来,匆匆起身说:“你且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一起身,却忽得被沈鸢攥住了衣袖。卫瓒愣了愣。低头便见沈鸢眼圈几分红,几分恼地瞪着他,嘴唇抿得紧紧的。似乎好一会才发觉自己做了什么,不甘心地松开他的衣角。却是撇过头去,淡淡说:“小侯爷赶紧去吧,省得赶不上瞧姑娘乞巧了。”卫瓒怔了一下,刚想说,自己不是打算去看人乞巧的。岂料沈鸢又冷笑一声,说:“我瞧着小侯爷那偷人衣裳的下流劲儿,也的确是个做牛郎的料子。”“眼下不去招摇,岂不是浪费了这一身好人才么。”卫瓒一个没忍住,险些笑出声来了。咳嗽了一声,又坐下,说:“那我还是不去了,省得教你误会我。”沈鸢垂眸摆弄着手里的瓷杯,冷眼细语说:“我误会小侯爷什么。”“我与小侯爷素昧平生,就是看个小织女回来,我又有什么可说的。”嗯,亲也亲了,抱也抱了,药都给他上了,这就素昧平生了。翻脸可比翻书快多了。卫瓒这笑越听越收不回去,嘴角就差要咧到天上去了。却又有意看看这小病秧子还能说出什么来,忍着笑说:“看什么织女,织女一年见一次。”沈鸢却是越发光火,说话跟那连弩|箭似的,一扣扳机,冷箭一根接着一根往外射:“就是一年见一次才好呢。”“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能是什么稀罕玩意呢。”卫瓒这回实是忍不住了,肩膀耸了又耸,差点笑倒在桌子上。沈鸢见他嘲笑自己,越发恼火,起来拂袖就要走。卫瓒一边儿笑,一边儿捉住了他的手,沈鸢不情愿要抽手,将袖子里藏着的一小团塞进他手心。却是笑得声音都抖了,说:“我想去配个穗子,弄好了再给你的……”“罢了罢了,省得你以为我去见织女了。”沈鸢摊开手。却是一个毛茸茸的,汤圆儿大小的小兔子坠子。兔子身子圆滚滚白绵绵的,两只红彤彤的珠子做眼睛,两只兔耳朵不长不短立在上头,愈发显得憨态可掬。上头打着粗笨简单的络子,缀玉串珠的倒也好看,下头若配上一条穗子,正正好挂在他的箫管上做箫坠。沈鸢一嘟噜的话,跟一大串葡萄似的卡在喉咙口,噎的上不去下不来,却是半晌才讷讷说:“你哪儿捡回来的。”小侯爷说:“我亲手做的。”沈鸢耳根一红。好半晌没说出话来。卫瓒也有点儿不好意思,撇过头去说:“真有织女,瞧见我给你打络子的蠢样,也该掉眼泪了。”沈鸢盯着两只手掌之间的小兔子看了又看,半晌嘀咕:“什么时候弄的。”卫瓒说:“住店的时候,见一个小姑娘做,便过去问了问。”“后来看你吹箫……就想着给你做个坠子算了。”沈鸢“哦”了一声。这下确实卫瓒又点儿不好意思了,昭明堂的人要知道他做这玩意,还不知怎么笑话他呢。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两辈子里,还有为人穿绳结、拿针线的一天。卫瓒便微微红了耳根,伸手说:“你若不要,就还我。”沈鸢却轻哼了一声:“送了人的东西,哪有往回要的道理。”说着就光明正大笼袖子里了。沈鸢若无其事地喝茶。却是隔一会儿就往袖子里瞧一瞧。又隔一会儿,又偷偷低着眼皮,往袖子里瞧一瞧。卫瓒还在那装着跟他说闲话呢,越看他这样,耳根越热。半晌撑不下去了,脑袋埋在桌上,揉着自己耳朵说,沈鸢。你这么可爱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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