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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塾入学考试之日,有二百余人来应考,便是女子也有二三十人。这些人几乎都是周家安排的,年纪在十五至二十五左右,有许多都是从军中出来的,有的则是周家军中的子弟。简而言之,都是周家自己人。至于女子也几乎是周家军中待字闺中的姑娘,其中就有两个周家姑娘,六姑娘与七姑娘。武将家中会开明许多,再有周家以身作则,底下的将士自然紧随其后。考试内容自是不会再和玉县一样。这里头能来的人都是识字的,不需要让他们念什么大字,主要考的是记忆力与观察力,还有嗅觉,视觉。医塾院长,姓余。”底下众人表情微妙,但因家中早已告诫过,所以并未出声质疑。“今日留下的人,若是现在想离开的话,还有一会考虑的时间。待我把规矩全部说话之后,确定留下的人将会在这医塾上三日的课,三日后去者自主,想要留下来的也要通过考试。”三日都不许离开医塾,闭院上课。每日三堂课,每课半个时辰,每课课休一刻,分别由三个先生来授课。三个课室,三人错开授课。便是通过考试,往后依旧是每月一小考,三月一大考。此言一出,底下许多人脸色都蔫蔫的。站在一块的郭柳二先生望着台上,面对近二百人依旧镇定自若的妇人,柳先生开口道:“这妇人是不是才二十年纪?”郭先生黑脸沉声应:“不知。”“总归是差不多的年纪,这个年纪便有这般沉稳的气度,确实不简单。”身边的人迟迟没有应声,柳先生转头看向身边的黑脸同僚,笑道:“莫要黑着一张脸,给学子们一个坏印象。”郭先生冷硬回道:“我生性不爱笑,就爱黑着一张脸。”“非也,你这是看男女同院不顺眼,对女子为院长心有不服,说实在的,这妇人本事若是真的大,老朽不服也不行。你也莫要如此不甘,万一那妇人本事确实比你我要大,你这也不能因为对方是年纪小的妇人而不服。”郭先生似乎听到了笑话一般:“她是什么天纵奇才不成,老朽这一生都只钻研医术,岂是她小小妇人能比得了的,不过是那绣花针的缝合之术入了郡公的眼,才得院长一职,如何能走得长远?”闻言,柳先生沉默。半晌后,道:“既然如此,还不如看三月后的大考,若是我没有看错,其中有几人是郭先生的得意弟子,我也有几个弟子在其中,正好,那余娘子也有几个男弟子入学。”在人群中扫了一眼,继而道:“余娘子的弟子多在十一二岁左右,有一个随着她学医两年,年纪最大的在大概二十岁,与其他三人一样,只学了不过数月。”郭先生拧眉:“你想说什么?”“我们的得意弟子都学医数年,年岁都在十五六左右。三个月后的大考,就看看排名前十里头有多少是我们的弟子,若是余娘子的弟子没有一人入前十的……”柳先生摇了摇头:“我也不服她为院长。”郭先生转回头,略有所思地望向台上的妇人。“若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比过我等弟子,那我自然也服她几分。”柳先生一笑:“三月未到,这期间郭先生还是收敛一下对那余氏的不喜之意,省得旁人说郭先生小肚鸡肠,心胸狭隘。”素来好面子的郭先生脸色一沉,但终还是没说什么。柳先生见他没有再言语,也看向台上的妇人。筵席之后,他与这妇人见过一面。比试一说,便是她先提出来的。她提出来后,让他以他自己的名义再与那郭先生提一遍。她直言指出他与郭先生皆不服她,她想让他们心服口服,所以赌一赌大考,她的弟子是否能入前十。她的那些弟子,柳先生都是了解过的。年纪最长的,是跟在她身边学了两年医术的侄子,不过十一岁的年纪,这个年纪又能懂得多少?其余的不过只学寥寥数月,如何能与他的弟子,郭先生的弟子相提并论?且不说医塾中他们二人的弟子都不止十人,就说这些学子里头,家中就有做军医的,或是家中世代为医的。这前十榜无意外,皆由他们这些人所占据,哪怕弟子天赋惊人,也不可能考入前十。可她既然都这么说了,那便一试吧。如他与郭先生所言,要真有一人入前十榜,他便服她。台上虞滢言毕,便让其余三位先生上来说句话。开学典礼,被虞滢玩得明明白白的。典礼毕,众人散去。今日归家,收拾行李的同时也与家中说清楚,明日一早来学院报到。几个弟子往虞滢这边寻了过来。虞滢与他们道:“今晚休息好,明日再入学,你们纵使有些底子在,也不可掉以轻心,可省得?”包括伏安在内,纷纷应是。一同归家,回到家中,伏安便随着几人去学习了。晚间用了饭,洗了澡后,伏安又出了外院。天色渐深,迟迟未见他回来睡觉,温杏无法,只得让虞滢陪同去把他喊回来。妯娌二人未走近倒座房,便见陈明阆的屋子点着油灯,从窗户看进去,便见入学的几人和好些个好学的人都挤在一个屋子里头交头接耳,或是蹭油灯看书。温杏低声道:“都这么晚了还在学习呢。”虞滢看了眼屋中的氛围:“今日入学那么多人来竞争,能入学的人自是紧张,生怕这来之不易的入学机会没了。而没能入学的,为了日后考试还能入学,自是拼了命学习。”温杏目光落在儿子的身上:“自我从采石场出来后,安儿就没让我为他操心过。”虞滢想起一开始认识伏安的时候,他就好似一个小刺猬,浑身都是刺,用那一身刺来保护自己和祖母妹妹,八岁的年纪,担起整个家,他的责任感是许多已经成家立室的男人也比不了的。似乎有人看到了妯娌二人,有人提醒,伏安便跑了出来。虞滢走到门外,道:“别温习得太晚了,省得明日没精神学习。”嘱咐后,便与大嫂伏安回了里院。入了院中后,伏安才问:“小婶,万一在三个月后,我们都考不进前十怎么办?”虞滢脚步一顿,讶异地看向他:“谁与你说的?”伏安不大高兴道:“听柳先生弟子说的,我和陈副手,还有陈昊,罗程,春芽他们都听说了,那几个弟子抬着下巴斜眼看人,好似他们多了不起一样。”虞滢……难怪他们今晚格外的勤奋。她本意是拖延之计,让那两个人先消停,配合她三个月,能不能进前十她也没有强求。配合了三个月,多少都磨合一二,不进又如何?不服又如何?他们有本事把这院长之位取而代之,便让他们抢,抢不了,那就继续认认真真的育人子弟。虞滢轻拍了拍伏安的肩膀:“别太有压力,便是三个月之后的考试咱们没人进前十,那还有下一个三月呢,不管是何时,后来者居上,也能让他们无话可说。”伏安还是耿耿于怀:“不成,我不能让小婶被那两个老头看不起,我一定要……”“等等。”虞滢打断他,训道:“什么叫那两个老头?明日之后他们也是你的先生,怎能如此称呼他们,改口。”伏安深沉一叹,少年老成的道:“那姑且称他们为先生吧。”“我无论如何都要考入前十,让他们无话可说!”最后一句话,干劲十足地转身回房:“我再去看一会书!”虞滢:……温杏:……这都亥时了,还看书?!
妯娌二人面面相觑,孩子太努力了,也是个烦恼。温杏道:“弟妇你去歇着吧,过一会我就喊他休息。”虞滢摇头,道:“他未必听你的。”想了想,走到伏安屋外,朝里边说道:“明日再瞧,超过亥时不睡可不长个,你父亲与你小叔都是高个子,往后伏家就你一个矮个子。”里头传出伏安的话:“我再看一会。”“我可没骗你,你不信就试试,反正你现在也没多高。”其实伏安没多高,全是以前太劳累所致,后来营养跟上了,才开始拔个。而现在没多高,那是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身高似乎是伏安的痛处,在纠结半晌之后,宁可信其有地熄灭了烛火。虞滢转头朝着大嫂笑了笑:“这不就乖乖歇着了?”温杏也跟着一笑。妯娌二人互道了晚安,各回各屋。回到屋中,劝人休息的虞滢,却是拿出了一个册子,研墨提笔开始备课。一派祥和,豫章之外却是波谲云诡。千里之外的伏危身着薄甲,也负手望着天上一轮明月。周毅原部下,在豫章时假扮成武校尉的顾校尉走到一旁,顺着他的目光抬头:“伏先生这是在看什么?”“看月亮。”“月亮有什么好看的?”“睹月思人。”顾校尉摇了摇头:“少年夫妻就是甜腻,等再过几年便会觉得哪哪都不顺眼了。”伏危轻笑出声,收回了目光,看向身旁的人:“顾校尉倒是经验之谈。”拿着个装着水的羊皮囊灌了一大口水:“啧,我富贵时,她从不说离开,等我落魄后,她日吵夜吵,我索性如了她的愿和离了。”说到这,摇了摇头:“丢人的事,不说了不说了,且说说明日的事。”“你觉着明日这仗该怎么打最合适?”伏危淡然道:“听郎将命令便可。”“你若这么说,我可就不信了,就你这心思九曲十八弯的,怎会想不到办法?”伏危:“确实是没法子,过沟渠得挡下城墙之上的弓箭,我等弓箭手强攻,必会伤及城外百姓。”“你觉得,大人是会滥杀无辜的人吗?”顾校尉摇头:“自然不是。”略一叹气:“若不打,一直拖着,猴年马月才能凯旋而归?”伏危:“城中粮食便是再充裕,耗他几个月也能耗死他们。”实则不然,从封城后到解封,沈太守便暗中运送粮食入城,城中粮食起码能撑半年。顾校尉“耗时数月,只怕朝廷会怪罪办事不力。”“朝廷不看重百姓性命,怪罪也无法。”朝廷怪罪不重要,周家宗主不怪罪便可。顾校尉饮水如饮酒般豪爽,继而道:“耗数月,不仅是苍梧城缺粮,我们也缺粮,还是得早早提议郎君派人回去运送粮草来苍梧。”消耗战,粮食实为重中之重。豫章医塾书院先按照年纪先分为三个课室。本打算最多招一百二十人,时下却有一百八十九人,只能先挤一挤,凑合着用。院舍为通铺,多挤几人也不成问题,唯有课桌椅不够,有的都坐到了行道上。因有女弟子,有一间课室立了几扇屏风,男女隔着屏风而坐。人数众多,吵吵嚷嚷的,着实不像一个课堂。虞滢提着一个篮子从外入了课室。课室有一瞬间安静,众人盯着她瞧了片刻后,随即又开始肆无忌惮的谈论。虞滢抽签抽到的是年纪最小的班,年纪都在十四五岁左右。年纪最小,不足十二岁的那四个全是永熹堂的弟子。女弟子也都在这个课室。十几岁的少年,正是坐不安定且狗都嫌的年纪。这一课室,有八十余人,安静的只有伏安几个和女弟子。不过是片刻,虞滢便觉得有上百只苍蝇在耳边嗡嗡的叫唤。她什么都不说,静坐在上方,面无表情地打量他们所有人,偶尔提笔在册上记一记。她太镇定太安静了,那眼神瞧得底下半大不小的少年,心里头不免有些忌惮。被她瞧了一眼,然后再低头写上几笔,也不知她在些什么,总觉背脊觉得有一阵风吹过,凉飕飕的。总觉得,这女先生看着文文静静的,却是不好惹,好似在憋着什么坏。别不是记下他们的名字,然后再寻到他们父母那处告状吧?她这什么都不教,可是打算让他们通通不及格,赶出书院去?他们大多数虽都不是自愿来,而是家里逼着来的,可被赶出书院去多没面子!一刻,两刻,小半个时辰过去了,虞滢却还是没有说一句话,课室说话的人渐渐少了,快到课休之时才安静下来。见他们安静了,虞滢把乱写乱涂的册子阖了起来,面色清冷的开了口:“我是豫章医塾书院院长,唤我余先生便可。这三日由我来教你们止血与缝合之术,我只教一遍,学不好,不想学我都不管,但只有一点,莫要打扰我教学。”“学不好,不想学,难不成你想把我们赶出课室不成?你的课要是没意思,让人昏昏欲睡,难不成还怪我们不认真?”“要是课都上不好,还不如回去相夫教子呢!”此言一出,便有少年跟着哄笑。虞滢的那几个弟子,各个都握着拳头黑了脸,若不是今日一早馆长嘱咐过无论如何都不能与其他人起争执,他们早撸起袖子打起来了。一个班里总有那么几个刺头,说话的人无外乎就是这个刺头。对于这种刺头,硬来是不行的,唯有彻底碾压他们,打击他们的自信,方能他们心服口服。起哄的是个白白嫩嫩的少年,身上衣裳不算华贵,但也不差,家境良好,不愁吃穿,甚至有余钱让他享乐。虞滢大致了解过有些底子的学生,这个学生父亲是做军医的。虞滢看向起哄的少年,缓缓启口:“卫墉。”名字一出,那少年愣一下,大概没想到这么多人,女先生还能叫得出自己的名字,愣了一瞬,随即抬起下颚:“喊我作甚?”一副喊爷作甚的大爷表情,着实让人不喜。虞滢:“你父亲为军中军医,想来你也学过一些缝合之术,是不是?”“学过又如何?”“你上前坐到前头来。”虞滢看向前座的人:“罗程你先与他换一个位置。”罗程起身挤到了叫卫墉少年的身旁,卫墉思索了一下,大摇大摆地走上前。他从行道走过,其他人主动给他让道。虞滢看向一旁的女弟子:“姑娘家便莫瞧了。”一上来,她不打算让她们瞧这么重口的。她把篮子掀开,取出一个陶罐,盖子一打开,便隐隐散发出腥臭味。“此为豕腸,在上剪一刀,你来缝合一试,若能在两刻内缝合好,三日后你不用考试,直接留下。”卫墉捂着鼻子,嫌弃道:“豕腸滑腻,从未听说用豕腸联系缝合,你这摆明是为难人!”虞滢看向伏安:“伏安,你能做得到吗?”伏安站起,重重点头:“能!”虞滢看回卫墉:“比你小几岁的都可能做到,你却做不到,不知是你学艺不精,还是卫军医未曾用教你?”“放屁!”卫墉指向伏安:“你没有那本事就别信口开河!”伏安没有卫墉高,但胸脯一挺:“我才没信口开河,你若不信,我便与你比一比,输了喊赢做爷爷,如何?!”十来岁的少年最禁不住激,卫墉一怒:“比就比,谁怕谁!”一旁还没来得及阻止的虞滢:“……”她早知会遇上刺头,故而让伏安配合激将法激一激今日冒尖的刺头,可没让他们比试输的喊爷爷……要是输了喊爷爷,让家中长辈知晓了,还不得一顿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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