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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别院回来的第三日,裴沅祯开始上朝了。沈栀栀不知朝堂的情况如何,但她清楚,裴沅祯肯去上朝,整个府上的人都松了口气。廊下,沈栀栀抱着银狐晒太阳。这银狐是裴沅祯那日打猎赏的,回府就已经半死不活了。沈栀栀想着这么好看的狐狸毛不能卖,那杀了也没用。索性交给大壮,看他有没有法子养活。殊料大壮是照顾这些畜生的好手,才三天,这狐狸就能走路了。只不过现在身子还有些虚弱,大壮说兴许是在猎场受惊过度。沈栀栀赞同,按着裴沅祯那日烧杀抢掠的架势,完全有可能吓破狐胆,况且这还是一只未见过世面的幼狐。“多谢大壮哥,这狐狸能捡回条命,幸亏有你。”大壮笑,递了包糖给她:“我昨日托人买回来的,好吃,你尝尝。”沈栀栀接过来,丢了一块进嘴里。囫囵问:“怎么觉得大家今日心情不错?”大壮道:“大人去上朝了,大家心情都不错。”“为何?”大壮笑笑没答,摆手说去干爹那干活了。过了会,有个小厮过来喊她:“沈姑娘,奚神医要见你。”“哦。”沈栀栀起身。应该是喊她去诊脉。这些日子,奚白璋隔三差五就要看看她身上的毒清除得如何。她沿着游廊去前院东厢房。东厢房在渺德堂的东边,是个宽敞的院子,建了许多厢房。据说住着许多幕僚和客卿,奚白璋也住在那。沈栀栀穿过渺德堂,出了三道门天井,却在一棵槐树下看见个熟悉的身影。是尤冰倩。她听见动静转过头,原本明亮的眸子在看见她时,骤然暗了些许。沈栀栀远远地朝她福了福。尤冰倩颔首,面色略微憔悴。沈栀栀想起昨日听裴沅祯说要打断尤大人的骨头,便猜想尤姑娘是因此事来裴府的,想必是为她父亲求情吧?哎呀!一边是心上人,一边是叫嚣最厉害的政敌,也不知裴沅祯会如何权衡。她从回廊过去,经过尤冰倩身边时,听见她喊:“栀栀姑娘请留步。”沈栀栀对她颇有好感,也同情她夹在心上人和父亲之间左右为难。很是周到有礼地问:“尤小姐有何吩咐?”尤冰倩迟疑了下,问:“栀栀姑娘,敢问裴大人何时回府?”果然是来找裴沅祯的。沈栀栀心想。她看了看天色,不确定地说:“大人今日去上朝了,隔了这么久没去官署,想来会有许多事吧,奴婢也不知何时能回。”“哦。”尤冰倩失落。“尤小姐为何站这等?”沈栀栀说:“前面渺德堂是会客之地,奴婢领小姐去那如何?”“多谢,不必了。”尤冰倩摇头,淡淡笑了下:“我在这等师父,正好拜见他老人家。”“那奴婢领你过去?”沈栀栀说:“实不相瞒,奴婢也正要去见奚神医。”说完,她拍了下额头:“瞧奴婢忘了。尤小姐是贵女,东厢房住着许多外男,确实不方便。”不像她们做下人的,没这些讲究。她说:“尤小姐稍等,奴婢代您去通传。”奚白璋给沈栀栀诊脉时并不避讳尤冰倩,而尤冰倩听说她身中魅毒也无讶异之色。许是奚白璋此人性子古怪,以至于连见到尤冰倩也不大寒暄,两人只是偶尔讨论些医理上的问题。等奚白璋给沈栀栀诊完脉又做了一套针灸之后,裴沅祯回府了。沈栀栀这才又领着尤冰倩去墨韵堂寻裴沅祯。也不知两人在书房里谈了什么,尤冰倩出来时眼眶微红,但依旧还是端庄的贵女气度,离去时知礼地给沈栀栀颔了颔首。沈栀栀站在门外抓心挠肺,她实在好奇裴沅祯说了什么惹得心上人黯然伤神。过了会,裴沅祯喊她进去研墨,她磨磨蹭蹭慢慢吞吞,时不时偷偷打量裴沅祯。她以为自己做得足够隐蔽,然而等再次去看裴沅祯时,被他抓了个正着。“想问什么?”沈栀栀一愣:“大人怎么知道奴婢有话想问?”“你满脸写了很想问。”沈栀栀摸了摸脸,讪讪道:“那奴婢能问吗?”“你最好快些问,问完好生研墨。”裴沅祯故作沉脸。这婢女总是偷偷摸摸打量他,倒惹得他没心思写字。“哦”沈栀栀斟酌了下,委婉道:“适才尤姑娘出去时眼眶红了。”裴沅祯耐着性子,沉默睨她。“奴婢想说大人整治了尤大人,就不怕尤姑娘伤心吗?”裴沅祯神色莫名,正欲开口说什么,那厢门外就有侍卫来禀报。“大人,户部尚书严大人和兵部尚书钟大人求见。”“领进来。”来得不巧!
沈栀栀努力压下那颗八卦的心,连忙站直。少顷,严尚书和钟尚书进了书房。“裴大人。”两人行了一礼。严尚书道:“本不该此时叨扰首辅大人,只是,下官这有桩重要的事想请大人拿个主意。”“何事?”严尚书说:“上个月,钟大人提了边防城墙修葺之事,可边防城墙修葺是个不小的工程。户部整理了去年和今年的账目,实在拿不出钱来给兵部。”钟尚书道:“边防城墙多年失修,从长池到垚州一带已经有许多地方坍塌。而这里是边防重地,东御新昭,北阻金昌。若是再不修,他日敌军来袭,我们拿什么挡?拿百姓的身躯去挡?还是拿将士们的血肉去挡?”严尚书:“可那不是还没影的事吗?眼下南边水患又起,赈灾拨款是大头,另有”他小心觑了眼裴沅祯,道:“另有岱梁那边也起了乱子,兴许还得拨钱粮去安抚。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钱,户部哪里顾得过来?”钟尚书道:“我就不信偌大个国库,拨了赈灾款和岱梁钱粮就没余了。”“钟大人此言差矣。”严尚书叹气道:“大曌河山宽广,百姓众多,要用钱的地方又岂只这两处?就说湘南河运修建,这都建了三年了,年年都是大支出,难不成要为了你兵部叫停?那河运修建是首辅大人的政令,既如此,你不妨当面跟首辅大人说罢。”“嗬!你拿裴大人压我?”“不敢不敢,我只是实话实说。”两人一进门还没喝上杯茶,就吵得不可开交。裴沅祯揉了揉额头,示意两人停下。道:“城墙修葺的钱要给,且一文不能少。大曌与金昌为邻,金昌素来野心勃勃,如今休养生息几年,难免不会蠢蠢欲动。边防要地,必须防。”严尚书急道:“可南边赈灾的钱不拨了吗?”裴沅祯说:“赈灾的钱也要拨,还得拨够,民生也紧要。”“那”严尚书愁眉苦脸道:“这钱户部是真给不出了。国库紧张,我们都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算盘珠子拨碎了无数,也拨不出余来。”言罢,书房静默。过了会,裴沅祯开口道:“钱的事明日朝上再议一议,集思广益。你们暂且先回。”沈栀栀还是头一回见裴沅祯这么忙碌,回来没歇两口气,就各样的官员来访。难怪他不想上朝。要是每天都这么头疼,是她也不想上朝啊。“大人,”见他阖眼仰靠着,眉头紧蹙,沈栀栀小声问:“大人要喝茶吗?”裴沅祯无声摆手,示意不必。沈栀栀退回桌边,继续研墨。没多久,安俊良过来了。“大人,”他行礼道:“属下与礼部已商议妥当,过些日便恭送锡兰使臣离京。”他继续道:“我昨日也与锡兰使臣核对过,锡兰使臣此次拜访,与我们定下了明年货物数额。其中丝绸从原先的五十万匹改成了三十万匹;棉布由原先的四十万匹调到了六十万匹;还有铜钱、药材、瓷器均往上调了两成。”“眼下‘改田种桑’正在实施,如此一来,丝绸供应压力少了许多。明年再往岱梁那边催一催,兴许三十万匹的数量能凑得全。”裴沅祯舒了口气,长指敲了敲桌面,问:“定钱下了?”“已经下了。”“下了几成?”“按老规矩,皆是下三成定钱,交货时再按交货数量对应结款。”“还不够。”裴沅祯沉吟道。安俊良问:“什么还不够?”“适才户部和兵部吵到我这里,皆是为拨款的事。锡兰下的定钱算是及时雨,可三成远远不够。”裴沅祯兀自思忖:“若是能让他们提前给七成就好。”“给七成?”安俊良蹙眉:“这恐怕难办。”“奴婢觉得好像也不难。”沈栀栀突然开口。裴沅祯、安俊良皆齐齐看向她。安俊良问:“听沈姑娘语气,似乎有法子?”在裴沅祯诧异且狐疑的目光下,沈栀栀有点怂。毕竟这是国家大事呢,哪有她一个婢女插嘴的份?可适才听户部和兵部吵架,她也觉得两边的钱都紧要,都得拨。而且锡兰使臣订了这么多东西,让他们给七成的话,钱就够了啊。“奴婢就想了那么下,也不知对不对。”“说。”裴沅祯道。“那奴婢就说了啊,若是说得不对大人可不能罚。”她清了清嗓子,道:“假若锡兰定十匹丝绸,按惯例先收取三成定钱。不妨这样商量,倘若给六成,十匹丝绸可以少一成的价钱卖给他们;倘若给八成定钱,十匹丝绸就能少二成;倘若他们全部给钱,那就少三成。这样,我们能拿到钱,而且锡兰也能得好处啊。”安俊良眼睛一亮,抚掌开怀:“沈姑娘这法子妙啊!锡兰每年从大曌订购无数,只要买卖不亏,按照这个商议确实是个双赢的法子。”裴沅祯看向沈栀栀,眸子里含着点赞赏。面上却似笑非笑地问:“全部给钱了,万一货物供不上呢?”“今年供不上,那就明年继续给嘛,适才安大人也说了,锡兰每年都从我们这买,我们又不是拿了钱就跑路。”安俊良笑出声。裴沅祯也莞尔。安俊良好奇问:“沈姑娘这法子是如何想到的?”沈栀栀不好意思:“奴婢曾在府上卖过针线零嘴,怕她们下回不跟奴婢买了,就是这么干的。”先把钱收进口袋,后头她们不买也得买,沈栀栀就是这么算计的。安俊良听了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裴沅祯勾唇:“你这脑袋瓜子在钱上倒是挺灵光。”“”这话怎么听着不像夸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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