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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成年、需要参加毕业考试的大机械师导师,是要上学的。虽然“毕舫同学”用一个星期的时间,抽空修完了两年的全部课程、以极为优异的成绩拿到了所有学分、申请了提前毕业,不需要再去上课。但因为还有一些手续要办理,有考试要参加,穆瑜也需要去学校。因为要去学校,所以需要穿校服。系统:0口0!!!穆瑜停好飞行器,帮卡机的系统敲掉一段乱码:“怎么样,能说得过去吗?”系统好不容易接受了“宿主还要上学、宿主要参加毕业考试”的设定,程序一恢复,就看到了已经换好校服的宿主。系统愣了两秒,倏地回过神,用力点头:“……能的!完全没问题。”机械学院的驾驶系,因为同样和军部直接绑定,毕业去向多是飞行或航船编队,所以校服也带有鲜明的军部风格。有两种款式,一套是天空蓝的正装、用于正式场合,带檐帽肩章,剪裁修长潇洒利落,缀着亮金色的袖扣。——哪怕不用看,都知道这套衣服穿在曾经饰演军旅题材、海报一度被拿去当了好些年宣传照的穆影帝身上,能穿出什么样的效果。但穆瑜没有选择穿这一身,而是穿了海蓝色的迷彩作训服。深沉柔和的海蓝色,迷彩是机械风的铁灰色方形像素块,衬得着装者的身量更清癯笔挺,漆黑的军靴旁还是不变的半旧合金手杖。系统见过机械学院的学生,但同衣不同人,这身相当冷硬的迷彩穿在穆瑜身上,也变得内敛沉静,机械战术武装带收束腰身,反倒透出潇洒稳重的风骨。“那就行了。”穆瑜笑了笑,“走吧,我们速战速决,今天是开学节。完整章节』()对一个小朋友来说,这个世界上最最酷的事,就是能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上学,然后高高兴兴、健健康康地跑回家——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了。穆瑜也同意系统的观点:“凡事总有得失。”当s级的、有面向s23世界全机械树机械师执教的大机械师导师很必要。做一名有资格证的执事,以穆瑜的习惯而言,其实也稍有必要。但酷也是有必要的。所以穆瑜在仔细斟酌后,还是放弃了参加这项目前通过人数为0、报考人数也寥寥无几的资格证考试。穆瑜和系统击了个掌,停在机械学院的教授办公室外,抬手轻敲:“您好,我是毕舫。”几位教授都是久负盛名的大机械师,正人手一副机械放大镜埋头苦读论文,听见声音就快步过去,开门握手。毕舫同学身负不便透露的重要任务,直接在教授办公室,接受了开学的随堂小测。——小测有五十道题,内容和难度大概是“请选出飞行器仪表板上(如图所示)红灯亮起,应当采取的措施:a、无视并继续开。b、联系机械师进行检修。c、用力砸仪表板直至红灯熄灭。”“毕竟是以意识操控为主的专业……驾驶系、机甲系的同学,对机械内部构造有兴趣的很少。”教授自己都有点讪讪,苦笑叹气:“很多人都说,机械这东西,只要满足两点:不散架、能动,这样就行了。”这些笔试题,之所以要放在开学小测,其实都非常有必要。毕竟有些学生——甚至意识操作那边的教官,都是真的会在红灯亮的时候选c,通过“用力拍打”的方式来维修一切机器。穆瑜也参加过很多个世界的驾照考试,对科目一并不陌生,温声表示理解。他作答完毕,放下笔:“请问您现在有时间吗?”那几位教授正为论文里看不懂的知识点发愁,闻言对视目光骤亮,连忙点头:“有有!很有时间。”“那么,请带好笔记本。”穆瑜扶了下桌檐起身,“我们今天讲《凸轮式间歇运动机构》和《齿轮齿条传动》。”几位这些天正埋头学习、苦读某神秘s级大机械师导师的新著作《机械制图标准化入门》的教授:“……”“我赶时间,讲得可能稍快。”穆瑜撑着手杖,单肩颔首,“有不理解的地方,您可以随时提问。”教授们连忙抓起久没用过的笔记本,直奔准备好的意识投影教室占座。“毕舫同学!”有的教授还打算紧急预习一下“什么是凸轮式”,对进门的穆瑜举手示意,“你先休息一下……请给我们几、十几分钟。”几个教授凑在一起,看着《机械制图》里有关主动凸轮、从动转盘和机架的十大页密密麻麻标注讲解:“…………()”“半,半小时。”教授额头冒汗,“要是你考试考累了的话……休息一个小时,就更好了。”穆瑜只是做了一份驾考科目一的模拟题,其实不需要休息。但他正好也有事要做,于是温声答应:“好。”精通齿轮、杠杆等传统机械构造的大机械师教授们,哗啦啦翻书页,齐刷刷紧急埋头苦读。穆瑜搬过椅子坐在讲台,在讲台下画了个方框,戴上耳机,并分出一只给系统:“要吗?”“要!”系统相当激动,“宿主要看什么!结构原理图吗?模拟3d动画吗?震撼这些教授一年的课件吗?”穆瑜把耳机分给他:“小云杉树上学的第一天。”系统:“……”穆瑜和它讨论:“看吗?我有点想看。”“看!”系统也想看,立刻倒戈,并提供穿书局最新产品,“宿主,戴上这个眼镜,可以模拟影院效果全屏。”穆瑜坐在讲台前,和系统一起戴上炫酷的墨镜。小机械师蒲云杉今年读二年级。因为生病发烧,蒲云杉晚来上了一个星期的课,机械学院的附属小学已经开学一周了。系统扶着墨镜,想起之前的情报,有点担心:“宿主,小灰石头好像不是很合群。”不论之前还是现在……他们的小机械师,其实都很难和班级里的同学融入到一起。之前是因为蒲云杉的意识没有强度,家里又没有大人会保护他,谁都能欺负、谁都能嘲笑,久而久之自然也就被孤立。现在则是因为云杉别墅发生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棵机械树。——不少出身不错的小孩子,都被家里的大人警告,决不能惹那个云杉别墅的小家主。那些想要染指别墅的人,不过是稍做了些举动,就被机械树格外严厉地驱逐出境,家产也被尽数销毁。这种恐惧迅速蔓延,原本想要试探的不少人,都立刻缩回了手。机械树不能扔小孩子,可没说不会扔大人。以前的事没被追究,就已经是万幸。他们要是再敢胡闹、再敢在学校欺负蒲云杉,说不定也会让家里的大人被迁怒驱逐出境——出境尚且能搬去别的地方,可要是连家产也被销毁,就只能划着机械船在海上漂了。“宿主。”系统有点担心,“这样没关系吗?我们要不要教小云杉树,怎么和其他人打好关系?”在学校里带头欺负蒲云杉、敢喊他“废物小少爷”,说他什么都做不了的,原本就是那些“上等人家的孩子”。这下蒲云杉一个星期没来上学,那些“上等人家的孩子”又明显变得忌惮躲着他,其他跟风的孩子也有些不敢擅动。从方框里看,小云杉树的座位附近,简直像是多出了一个隐形的圈。穆瑜摇了摇头。“在没有同类的地方。”穆瑜说,“不一定要和其他人打好关系。”小云杉树很健康——只是有一点不爱说话、有一点不擅长和其他人相处,沉浸在自己喜欢的世界和天地里,在穆瑜看来,并非洪水猛兽。适当的引导当然是有必要的。但除此之外,也实在不必因为一个小朋友每天抱着书看、不和其他小朋友玩,就焦虑到必须要强制纠正。仿佛不这么做,以后就会“不合群”、“在社会上活不下去”。社会并没那么严苛。不合群的小树苗,不一定是自己的原因。也许是一棵小云杉树的种子,不小心被风带到了一片灌木丛,因为和别人的叶片不一样,所以没办法融入。这时候要做的,不是削去自己的枝干、改变自己叶子的形状,设法让自己去“合群”,而是努力长高。等努力喝饱了水、晒够了太阳,拔节长得足够高以后,就能看到其他的乔木同类、其他的松科植物同类,其他的云杉。系统从没听过还有这种道理,不由愣了下。穆瑜调整方框,示意屏幕的小角落:“小朋友的天性也是不同的。”有的小孩子天然就渴望交朋友、渴望融入环境和集体,那样的小树苗,就又是另一种栽种方式。也有的小朋友,并不是孤僻、并不是内向,并不是必须要纠正的“性格不好”、“不会和其他人相处”。只是生来就有喜欢做的事,有一点喜欢安安静静不被打扰、有一点喜欢一个人。蒲云杉在学校,并没因为被隐隐孤立感到不舒服。正相反,他很享受这种没人打扰的安静,正抱着导师先生给他的大部头机械教材,如饥似渴地埋头专心读。小机械师是真的很喜欢这些,一边抱着书一行一行地默读,一边还在不停地做笔记,画出不懂的地方,等着回家向导师先生提问。有不懂事的、之前那几个孩子的跟班,因为家中暂时不知道那么多秘辛,还敢像以前一样,朝他做鬼脸:“别看啦!蒲云杉,听说你换了个私人医生?”做跟班的孩子家里,也有个表哥在驾驶系:“你惨啦,你这次的私人医生可比你哥哥差远了,是个才十九岁的驾驶系学生,听说成绩也就那样。”——其实他表哥也根本不知道那个“毕舫”成绩怎么样,只不过不肯在表弟面前丢脸,所以才这么说。但到了这些孩子口里,就变得格外笃定:“比你哥哥差好多,你蠢爆了。”跟班的孩子操控一支机械笔伸长,在蒲云杉的眼前乱晃:“我们在和你说话!蒲云杉,你的脑子是不是也被换成机械的了?”蒲云杉被他叫了好几次,差一点就被那支机械笔的笔尖戳到眼睛,才好不容易从书里抬起头。他按住那支机械笔,认真回答:“我没有哥哥。”小云杉树刚才读书读得太入迷,想了一遍,才听懂对方说的话:“而且,我的私人医生先生,是世界上最酷的大机械师导师。”这话立刻引发了几个坏孩子的爆笑:“什么大导师!是十九岁的驾驶系学生!还在上学呢!”小云杉树根本不懂他们在笑什么,把包了封皮的书夹上书签,合上小心放好:“上学耽误做大机械师导师吗?”那几个孩子被清清脆脆的童音噎了下,笑声刹住。以前的蒲云杉也讲道理,可因为机械肺的气息不足,胆子又小,说出来的声音也又细又弱。云杉别墅的小少爷,可从来没这么大声、这么清晰地跟他们说过话。“大机械师导师是一种实力,实力是和年龄没有关系的,有些人三十九岁、四十九岁,还什么都做不成呢。”蒲云杉问他们:“你们能让小机械狗自己变身、让小蜻蜓自己飞,能什么都不管舒舒服服睡觉、扫地机器人就自己工作吗?”那几个孩子被噎得说不出话,脸上发涨。……他们的确能让机械狗变身、操纵机械蜻蜓,也能在被父母拎着螺丝刀教训做家务的时候,一边抱怨一边操纵扫地机器人。但他们确实没法让这些机械自己运转,更做不到舒舒服服闭上眼睛睡大觉,扫地机器人就自己工作,把家里扫干净。现在外面卖的扫地机器人,也有号称能“自行工作”的,其实根本没那么聪明。要么卡住要么顶着墙角过不去,每次一卡机,就要唱一个晚上的“不打扫干净不下班”。“有——有什么可神气的!”先前那个孩子气得喊,“我们才不稀罕,我们用脑子就能操控机器,你能吗?”蒲云杉诚实地摇头:“我还不能。”那孩子立刻得意起来,还要继续说,手中的机械笔却被一股力道抽走,竟然被那个小废物拿在了手里。蒲云杉摘掉了总是戴在右手上的手套。那只经常被其他同学取笑捉弄、恶作剧弄坏掉的破旧机械手,居然变成了炫酷的银白色,灵活得就像一只真正的手。——不像一只真正的手的地方,在于那只泛着银白色光泽、优雅凌厉的机械手,居然还能变出小螺丝刀。小机械师在家已经独立拆了一整个大机器人,还经常帮导师先生拆各种机械零件,别的不敢说,拆东西一定已经非常熟练。蒲云杉按着那支机械笔,熟练地拆掉了意识操控模块:“现在呢?”那孩子根本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瞪大了眼睛:“什么现在!蒲云杉,你是不是真的傻啦?”“这支笔的意识操控模块,刚刚被我拆掉了。”蒲云杉坐得笔直,两只手叠放在小书桌上,按照导师先生教的,清清楚楚地问:“你还能控制它吗?”“怎么不能!”那孩子气急败坏,“你等着,我现在就要用机械笔伸长、拐弯,然后在你的书上乱画!”蒲云杉抱着自己的宝贝书,挺起小胸膛,静静看着他。拿机械笔戳他的孩子紧紧攥着那支笔,憋到额头冒汗、脸色通红,头都开始疼了,也没能让笔再动弹一下。几个常捉弄他的同学,脸上都隐隐显出惊恐。对这些还不懂得机械构造、以为只要动动念头机器就能动的小孩子来说,这几乎是魔法了。“下不为例。”蒲云杉用机械手拾起意识模块,递回去:“下次再敢这样做,我就要把它拆成零件啦。”“你是怪物!你弄坏了我的机械笔,你是会魔法的怪物!”那孩子又怕又生气,扯着嗓子喊:“你是小怪物!蒲云杉,你一定是和你的那个大什么什么导师学了魔法,弄坏了我的东西!”
他们这下也不敢说蒲云杉的私人医生是骗子了。能让这个小废物变成小怪物,那个人说不定真知道怎么让小机械狗自己变身、怎么让机械蜻蜓自己飞,怎么让扫地机器人在睡觉的时候工作。蒲云杉并不介意当一个会魔法的、超级酷的小怪物,但他是小机械师,小机械师要讲科学:“我只是拆掉了一个模块。”蒲云杉摸了摸贴着胸口的小钥匙。……而且,导师先生是被他连累的。因为他还是小灰石头的时候,太虚弱、太不结实,一碰就会碎掉了。所以导师先生带他回到了过去。二年级的小机械师蒲云杉,数学每次都是一百分,能算得出这个简单的数学问题。他不再是小灰石头、小机械树,回到了八年前。导师先生也是八年前的导师先生,所以年纪当然也变小了。除了一颗不回去就要碎掉的小灰石头、一棵歪歪扭扭看不出形状的脏兮兮小机械树,大概没人会想回到过去,重新再上一遍学。上学已经很辛苦了。至少二年级的小机械师蒲云杉是这么认为的。一旦上学,他就要听课、写作业、不停收拾被其他人故意弄乱的东西,要被机械老鼠没完没了地偷走橡皮和铅笔,还要格外提防机械老鼠不咬自己的书。因为以前有人不准他反抗,不准他拒绝,蒲云杉其实还要每天留下做值日。蒲云杉控制不了机器人,所以一直都是自己扫地擦黑板、自己摆桌子,自己摇摇晃晃地去打一盆水,来往地上一点点洒的。蒲云杉一直以为上学就是这样,所以也下定决心,不论遇到什么事,都一定要自己处理。导师先生也一定很辛苦,他是小机械师,可以自己解决遇到的麻烦。“你们欺负我可以,我会和你们讲道理,会、会反抗你们的暴力。”蒲云杉攥了攥拳:“但你们不能说导师先生。”那孩子根本没心思听他说什么,还在用力摇晃自己的机械笔。可不管他怎么拼命用脑子想,机械笔都纹丝不动。那孩子气得抓起机械笔就砸他:“你把我的笔弄坏了!”“我没有,这个还能装上。”蒲云杉的机械手有自动护卫模式,不等他反应,已经稳稳抓住了那支机械笔。蒲云杉找出小螺丝刀:“我自己就可以装,这个很简单……”这种反应对气急败坏的孩子来说几乎是嘲讽,那孩子气得要命,扑上来揪住蒲云杉的领子,就把他按在了地上。……穆瑜站起身。几个埋头苦读的教授瞬间紧张,齐刷刷抬头。“宿主!”系统连忙在后台提醒,“我们要试着放手,让小云杉树自己应付一次的。”这也是穿书局图书馆的《教育宝典》里讲的,最优秀的教育小朋友的方法,应当是足量引导、适当放手,让小朋友自己去应对和解决问题。穆瑜和系统也讨论过,认为的确有道理,于是系统就领到了“随时提醒宿主适当放手”的任务。穆瑜也还记得这件事:“是最优秀的教育方法。”系统其实也急,一边拦着宿主,一边忍不住看方框:“对、所以,所以我们——”“有一点遗憾。”穆瑜温声向系统道歉,“我们可能做不了最优秀的那一批家长了。”系统怔住。穆瑜收回心神,向几位教授致歉:“我忽然有急事,需要离开一趟。”教授差一点就喜形于色:“请随便离开!!!”系统:“。”“没问题,你尽快去办事,三天——三天或者一个星期,能办完吗?”教授们起码要用三天时间讨论那十页内容,估计还不能睡觉,才能把所有细节都融会贯通。一群大机械师非常紧张,生怕穆瑜现在来个抽查或者随堂考试,起身就把人往外送:“慢慢办,不着急。”穆瑜要做的事大概用不了三天,但还是礼貌道谢,取出飞行器的钥匙。“遥控器!”那几个教授看见按钮,立刻眼睛放光,压低声音讨论并暗中拍照,“这就是遥控器!”“听说是红外线配合电路编码。”“那是短程吧?这个一看就是长距离,这本书上说是电波。”“电波居然可以不通过线路传播。”“理论上是可以的,只是还没找到应用方法。”身为大机械师的教授们低声交头接耳并暗中拍照,“反正不用接触、不用意识就能控制,特别安全……”穆瑜按下遥控器的按钮,一台飞行器迅速响应,车灯伴随着嘀嘀声亮了两下,精准悬浮在窗外。一群大机械师仿佛看到了魔法:“啊!!!”系统:“……”在一群大机械师激动的目送中,年轻过头的大机械师导师驾驶着飞行器,盘旋数米后骤然挑高,消失在了机械学院附属的小学的方向。蒲云杉还被按在地上。他完全没摔疼——来上学之前,他和导师先生一起改造了机械肩胛骨,现在那上面不止有可以放小烟花的装置,还有一个很敏感的水平仪。只要水平位置忽然变化,就说明他摔倒了,机械肩胛骨就会立刻启动衣服里的安全气囊保护他。所以小云杉树一点都不疼,只是睁大了眼睛,不自觉地抿着泛白的嘴唇。“请你放开我。”蒲云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清晰、明确,“我没有要和你打架。”“谁要和你打架!我是要揍你!”那孩子总算找回了面子,洋洋得意,“蒲云杉,你的胆子好大,你忘记你的手腕是怎么碎的了,是不是?”蒲云杉的脸色无声白了下。那孩子攥着机械笔就在蒲云杉的衣服上乱画。这个世界可以用意识屏蔽疼痛、愈合伤口,可以随意用机械替换人体。这样的思维方式下,也就间接导致了许多孩子从小就对“弄伤别人”、“把别人弄坏掉”这件事不以为然。毕竟坏了就换成机器的,有时候还比原装的更好用。蒲云杉的手腕碎掉,是因为偷偷把小蜻蜓带到学校去玩,被其他人发现,又说什么都不肯交出去。因为实在没有路可以走,蒲云杉从窗户跳出了教室——侥幸,他没有掉下机械树,但还是摔碎了右手的手腕,还摔断了一根肋骨。把蒲云杉逼得跳下去的人里,那孩子只是跟班,此时却也得意地把威风算在自己头上:“你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蒲云杉用机械手攥住那支笔。他太瘦弱、也太矮小了,自己的力气不够,又尚且不能熟练完美地操控机械手。这时候其实应该向距离最近的老师求救——穆瑜特地在小钥匙上装了个紧急呼救装置,一按就会用震耳欲聋的音量大声响。现在是自由活动时间,老师不在班级里,但也多半都在办公室,听到警报声就会赶过来。但蒲云杉不被允许求救的时间太久了。在这种情形下,小灰石头的数据库明显有些迟滞,没能立刻想得起来。等他想起来的时候,脖子上挂的小钥匙也被扯走了,得意洋洋地被人捏在手里甩来甩去。“快说!”那孩子大声喊,“说你是小怪物,你那个什么导师是大怪物!不说就揍扁你!”蒲云杉吃力地告诉他:“我不会说的。”他可以是小怪物,但导师先生是世界上最最好的大人。他绝不会说导师先生的坏话。那孩子挥着拳头就要砸他:“说!快说!你弄坏了我的机械笔,给我道歉!”蒲云杉请导师先生帮忙指导,和举着拳击手套的小蜻蜓模拟过很多次这个环节,交叉双臂牢牢架住他的胳膊,坚定地回答:“我不说。”“我是……正当防卫。”蒲云杉的力气太小,吃力得连说话都断断续续,“而且,我也……没有弄坏你的……你的机械笔。”“我不会……向你道歉。”他坚持着说:“我是机械师,我只是拆卸了它……”蒲云杉其实已经开始后悔了。他应当牢记小蜻蜓的话,从一开始就“先下手为强”的。但他还是错过了很多宝贵的机会,又没有提起足够的警惕——他没有提前预判到对方会突然动手。但也没关系,小蜻蜓说了,他是会自行升级的小机械师蒲云杉。只要他认真反省失败、找到错误和做得不够好的地方,并且记牢,下一次他能做得更好。等下一次,再遇到这种事,他就不会再犯这些错误了。他要先扑上去把对方按在地上,或者也像这样坐在对方身上,然后再讲道理。导师先生说了,这叫“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些孩子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知道平时头都不敢抬的小废物,今天居然敢顶嘴、敢还手了,气得要命:“你等着——你以为你会使坏,我们就怕你了吗!”蒲云杉咬紧牙关,他现在的状况太劣势,但还是有一点机会,是和院子里的仿真忍冬花藤学的。花藤绞住坏人往排水渠里塞的时候,那些坏人不论多强壮、多威风,都什么办法也没有。蒲云杉就地滚了一圈,不由分说地扯着对方死活不松手,两人一起滚在地上。两个人撞歪了不少桌椅,还重重撞翻了一张桌子。动静太大,老师被从办公室引过来,一见眼前的情形就立刻喝止:“快松手!别打了,都快站起来!”一边说着,老师已经快步过去,把两个打得难解难分的孩子分开。看清其中一个,愣了下:“蒲云杉?你怎么也打架?”“我没有。”蒲云杉也撞了脑袋,眼眶有点红,但还是努力忍着不哭,鼓起勇气解释,“我……是正当防卫。”老师头疼得厉害:“什么正当防卫?”“我没有要打架,我是想和他们讲道理。”蒲云杉用力把眼泪憋回去:“他们诬陷我,说我弄坏了他的机械笔……”“我表哥可是机械学院的学生!我让我表哥来揍你!”那孩子从没被打得这么惨,脑袋和全身都在桌腿椅子角撞得生疼,哭得撕心裂肺,攥着机械笔就往蒲云杉身上砸。他气疯了,下手也完全不知轻重:“我要揍扁你!还要让我表哥用机甲,打爆你那个,那个大什么什么导师……”话还没说完,泛着冰冷银光的、线条凌厉流畅的机械手,就攥住了那孩子手里的那支机械笔。由于尖锐的笔尖落点预判是蒲云杉的眼睛,机械手自动启动防御模式,内部的微型液压装置稍一运转,就将那支机械笔骤然生生捏碎。扭曲的、撕裂的机械零件,严重变形,叮叮当当掉在地上。老师:“……”四周鸦雀无声。不少往常带头欺负蒲云杉、今天因为家里的严厉警告才勉强老实的人,这会儿也瞪圆了眼睛,吓得脸色煞白。他们从没见过这种情形,不自觉地咽着唾沫,不断往后退。那孩子几乎被吓傻了,握着机械笔的手还停在原地,已经被那只银色的机械手拧住手腕一翻一拧,向背后反折。这一系列动作电光石火,变化实在太快,老师几乎还没来得及动。还在解释事情始末的蒲云杉,差一点就被自己的机械手拽飞,还没回过神,已经把对方重重按在了地上。老师:“…………”“他们……现在,没有污蔑我了。”小云杉树自己也吓得不轻,单手按着那个惨呼不断的孩子,噼里啪啦掉着眼泪诚实承认:“我……弄坏了他的机械笔。”老师看见了:“啊。”小云杉树低头看,眼泪因为这个动作涌的更凶:“我现在有打架了。”老师:“啊……”老师一时都不太知道该干点什么:“知、知道错了吗?”小云杉树哭着用力摇头。他一点都不后悔。这个人说导师先生的坏话,小灰石头和小苗苗一致决定,要给机械手颁发一朵小红花。“那……请家长吧。”老师说,“蒲云杉同学,你先——先把手松开。”蒲云杉听到请家长就紧张,手上不自觉用力,被他按在地上的孩子瞬间鬼哭狼嚎地惨叫起来:“断了!我的手断了!”蒲云杉只是想和对方好好讲道理,并不想把人弄伤,立刻松开了手:“对不起,我——”机械手有分寸,那孩子其实只是太过惊恐、顾不上屏蔽疼痛,所以才疼得厉害,捧着手脸色煞白:“蒲云杉,你完了!你哥哥一定会揍你,会骂你添麻烦,会让你滚出学校!”以前每一次都是这样,来的人不会问缘由,所以他们才敢不由分说地欺负蒲云杉。更不要说这一次蒲云杉竟然还敢还手,还敢弄坏他的机械笔!……蒲云杉不说话了。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想要解释的话和道歉都停在口里含着,“我有钱,自己可以赔偿、请不要给导师先生添麻烦”也没能说出来。老师忍不住皱了皱眉,碰碰他的肩膀:“蒲云杉?你怎么了,还好吗?”蒲云杉晃了晃,半晌才抬头,他的动作有些迟缓,像是个生锈的小机器人:“我的……我的家长不会这样做。”“不会。”蒲云杉说,“我不会挨打。”可他头痛得厉害,他的数据库里仿佛有数不清的幽灵文件,那些画面都有一个深色的、污浊不清的黑影,格外真实地逼过来,像是要把他逼进墙角。老师快步过去——其实老师们也知道大概的情况,也已经尽力转圜,但这个班上毕竟还有太多他们这些普通老师惹不起的学生。机械树的势力架构也是树形的,上层势力盘踞、根基深厚,一个守着俨然是块肥肉的别墅的孩子,几乎是众矢之的。“蒲云杉?你别怕,我们不会告诉你哥哥……”老师试图让他从窗边回来,“你不是换了家长了吗?”蒲云杉机械地、几乎是踉跄着向后退。他的视线没有落点,但还是不停告诉自己:“我不会挨打(),不会挨骂。≈ap;rdo;他低声重复:≈ap;ldo;导师、导师先生会来接我?()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我们会回家,小蜻蜓、小狗,我不怕,我是小云杉树……”他用这个来对抗潜意识里盘踞的阴影。蒲云杉其实还是有一点想快长大,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覆盖掉这片看不清形状的阴影——他不知道怎么才能做到。他删掉了那些不该留下的内容,却还是忘不掉那种在特定场景里几乎是窒息的,被扼住喉咙的恐惧。就比如现在。他不知道怎么覆盖掉这个幽灵文件,怎么在听见“哥哥”的时候,停下几乎是骨头里的战栗。然后他听见格外熟悉的、温和舒朗的纯净声音:“您好。”“您好。”飞行器的发动机声停在窗外,巨大气流掀得窗帘不住飘动,有清标挺拔的人,和窗外的风一起利落跃进来,“我是蒲云杉的哥哥。”蒲云杉几乎是睁大了眼睛。他迫不及待地转回身,转得太猛,左腿绊得右腿摔了一跤,连机械手都没反应过来要立刻撑住地面。穆瑜及时伸出手,把原地扑街的小云杉树稳稳当当抱起来。他穿着蓝底铁灰迷彩的作训服,腰间的机械战术扣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碰撞响声。为提高任务者的代入感,穿书局其实提供所领角色的外形调整服务,使之尽量靠近任务者自身——只是这种调整服务对影帝而言作用甚微,穆瑜罕少会特地使用。但他接手“毕舫”这个角色两次,意识又一度在s23世界发生碎裂,自身的数据在无形中,其实已经与角色发生交互。就像化石树,不知不觉间,就连属于树木的纤维,也会和属于石头的硅化物发生交换。除了“变化”本身,没有任何一样东西能保证永恒不变,于是万物变迁、沧海桑田。十九岁的穆瑜,身形挺拔清癯,将作训服挑得清标潇洒。他的脊背挺得很直,单手抱着一个瘦小的孩子,步伐也很平稳,脚下几乎见不到跛态。合金手杖仅作借力支撑,行走间轻触地面,偶尔磕在漆黑的军用战术靴边沿。“我是蒲云杉的哥哥。”穆瑜抱着蒲云杉,温声为贸然的打搅致歉:“我弟弟在学校受了委屈,我来替他撑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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