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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和世界毁灭有关的事,当然都是十万火急的。小小的缄默者被从树上垂下的银线带走。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或许是一阵风吹过树梢,上面的人影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小男孩抱着装土豆的布袋坐在地上,羡慕到走不动路,被家里找来的大人拎回家,还忍不住一步一回头:“我能当缄默者吗?我长大也想当缄默者!”“行啊,不过记得别进队伍。”他家大人刚从田里回来,裤腿还卷着,扛着锄头,闻言就摸了摸下巴,“以后专接委托,也挺不错。”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跟着走:“什么是队伍?是打他、吓唬他,还要抓他回去的那些人吗?”他家大人点点头又摇摇头,没说话,胡噜了一把小男孩的后脑勺。大人领着男孩沿着田埂走远。小男孩已经走到这条路的尽头,还在远远地回头看,想找到一两根落下来的银线。天色正一点点暗下来,晚霞漫天,倦鸟归巢,森林被暮色笼罩。他没再找到那两个缄默者的踪迹。杜槲跟他的队伍也一样。“要不别找了。”甚至有哨兵边往回走,边忍不住觉得有道理,“这事好像是挺重要。”哨兵和向导之间天然就有连接,他这么想,向导也跟着动摇:“那个傀儡师的实力……要真想干点什么,就算咱们全是a级,上去了也不够看吧?”他们又不是没有a级的向导哨兵搭档,上次一群人准备充分打上门,也没落着半点好。至于s级的向导和哨兵,不要说不会随意为了一个可能性出动,就算真报上去了,也是他们先去招惹的那个傀儡师。上报村子的话,他们这支队伍倒不要紧,杜槲作为领队的能力,只怕就难免要被重新评估了。有人低声问:“说起来……我们到底干嘛要跟那个傀儡师作对啊?”杜槲盯着地面,一瘸一拐地走着,听见队伍里的窃窃私语,后槽牙咬得咯咯响。他的喉咙跟脸皮都火烧火燎地疼,还有手腕——那些银线没留下半点痕迹,却又锋利得简直活见鬼,不过是碰了一下,就像是把他的手腕割碎了。明明都是一样的线,那男孩和时润声为什么没事?!那究竟是什么鬼材料?连雏鸟都活蹦乱跳,偏偏到他身上就疼得要命!“傀儡师是白塔的死敌,我们当然要处理他们。”杜槲沉声开口,“他掠走了我们队伍的缄默者,难道我们就放着不管?”他在队伍里毕竟还有积威,即使言语失去了力量,说出的话也叫其他人本能地不敢反驳。“现在不想办法,难道要等他把人做成傀儡,带回来作乱搞破坏的时候,再处理吗!”杜槲已经因此死过一次,他恨得要命,烧灼的怨愤骤然炸开:“你们就那么看着!为什么不拦住他?为什么没一个人去把时润声带回来!?”队伍里的向导和哨兵面面相觑,过了半晌,一个哨兵才低声辩解:“他说就带走一个小时……”“他说了你们就信?”杜槲几乎被气疯了,反倒失笑,“一个小时以后呢?就听天由命?那是个大活人!又不是个能随便替换的东西,没了就真没了——”他是在盛怒之下说出的这番话,怒火几乎吞没理智,一口气说到这才忽然醒神,心头陡沉,仓猝闭上嘴。可终归还是晚了一步,说出的话就无法收回,那几个向导和哨兵你看我我看你,神色都有短暂的愣怔错愕。杜槲狼狈地站在原地,像是有盆冷水当头泼下来,将冲天的怒火浇得狼藉喑哑。……将缄默者物化,这是缄默者最核心的使用方法。言语的力量有明有暗,明处的力量自然不用说,那些引导哨兵战斗的言语,转移伤害、建立和切断联系的言语也都在其列。在暗处的言语力量,包括煽动、引导、暗示,用这些办法,可以不动声色地改变人们的观念、视角、甚至立场。这也是为什么,杜槲不论嗓子多疼,都必须得说话。“好了,就算追上去也没用,我们确实不是那个傀儡师的对手。”a级哨兵打圆场,“平时也都是让缄默者自己回来,应该不会有事。”“是啊,杜队。你不是总说,缄默者能保护好自己,不用我们多操心吗?”边上的向导赶紧附和:“你还说你家的缄默者很懂事,就算扔在哪不管,自己也能追上来……”杜槲已经死过一次,吃足了苦头,眼下恨不得真把说过的话吞回去——可就连吞都不知道该吞哪一句。反驳自己当初说过的话,只会叫当初的引导失效,自相矛盾的言语在平时都是大忌,更不要说他现在的话没有半点分量。再这么下去,说不准什么时候,队伍就会分崩离析……可难道就要顺坡下驴,继续强化所谓的“不要紧、没多大事”,就放任那个傀儡师把时润声带走?杜槲已经清晰地察觉到,自己对时润声的控制正在失效。这还是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是不是傀儡师来了?”队伍里的哨兵立刻警戒,向导也纷纷展开了领域,却一无所获,“怎么回事!傀儡师在什么地方?!”a级哨兵快步过去,想要扯断那些线,却扯了个空:“你得指引我!”“我摸不到线!你是被什么吊起来的?”a级哨兵对杜槲喊:“我们可能落进了什么陷阱,我需要你的‘言语’,我看不到这个领域的边界在哪!”杜槲睁圆了双眼,他的神色尽是不可置信,几乎是气急败坏地高声喊:“去叫其他人!”别说他现在用不了言语,就算是能用,这种被错愕慌乱笼罩的状态,说出来的话也不可能有任何力量:“快来帮我,这些线要把我的手勒断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叫他更惊惧和不安。他吼出的这些话,像是突破不了某种屏障,在脱口而出后,就一个字都没了声音。代替他的,是那个哄骗时润声,大义凛然地说着“如果可能的话,我宁可自己来承担这一切”的“杜槲”。他看见“杜槲”让其他人向远处撤离,远离这个不知是什么陷阱的古怪领域——那些人竟然当真服从了命令,连那个a级哨兵也在稍作犹豫后,也转身没入了森林。没有向导的言语指引,即使是a级哨兵也难以发挥力量,就算留下,也只有任人随意宰割的份。“我去找帮手!”a级哨兵对他说,“你等一等,坚持一会儿!”“不行!”杜槲拼命喊,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不,不,不,别去,你们得来救我……”他的太阳穴青筋暴起,眼底尽是血丝,无言的恐惧蔓上来。离开这里的人,会忘掉这一小段记忆,不会有人记得他被吊在这。其他人会以为这只是一次常规任务,任务完成之后,在这里就地解散。杜槲几乎吓疯了,他不停地高声喊着叫这些人停下、别走、回来救他。他深知这不是什么陷阱,是他编给时润声的梦。上辈子,杜槲编造了不知多少这种梦,早已熟练到不需要特意思考。梦里的时润声会被留在绝境里,不会有人来救他,不会有人回来找他,所有离开的人,都会忘记这里还有一个缄默者。怎么能想起来呢?被扰乱的湖水只能吞下惊扰跟伤害,把痛楚沉下去,等待水面重新恢复成风平浪静。没人会想起问一片湖水疼不疼。时润声想要回家,这是他的死穴和软肋,是肋骨下跳动的柔软的心脏。眼睛澄澈干净如同湖面的小缄默者,拆掉肋骨,把心脏小心翼翼地捧出来。并不知道把心脏接过去的人,如何磋磨揉捏,按斤两估价。但杜槲知道。做这种()事的人,再不以为耻,再冠冕堂皇,也是要怕三更半夜风起叩门的。从梦里探出的细线,没人能看到,也没人能扯断。风还没停。他得留在这,做完一场清醒的噩梦。林子里惊起三两只飞鸟,扑棱棱拍着翅膀飞远。太阳还没落完山。火红的晚霞融进宁静的透明湖水,落日给云层镀上一层金边,云也像是烧起来,层层叠叠向远山蔓延。可能是有一滴雨没站稳,从云里掉出来,也说不定是晚风摇动树枝,晃落了刚凝成的露水。一小滴水蹦蹦跳跳,哇呀呀砸在小缄默者的鼻尖上。小缄默者从安稳的沉眠里惊醒。时润声一下子就跳起来。他刚醒过来,就听见肚子的咕噜声——他饿坏了,明明在梦里吃了一整只烤鸡,居然半点也不顶饿。从树上垂下来的银线托住小缄默者,没叫他一头扎进湖水或是火堆里,稳稳当当地放回草坪上。银线在风里摇曳,时润声站稳,抱住晃着尾巴飞扑过来的大狼狗,眼睛跟着亮。他小心地摸了摸那些银线,仰起头,看见坐在树枝上的傀儡师:“对不起,对不起,我睡着了……我睡了很久吗?”傀儡师低头看小闹钟,摇了摇头。银线把小闹钟送下来给他看,又戳戳表盘,严谨地指出了“一分钟”的小格。小缄默者睁圆了眼睛:“!”年轻的傀儡师以银线借力,轻巧地一跃而下,落在他身旁:“你说要请我吃烤土豆。”时润声立刻回神,忘了惊讶自己居然只睡了一分钟,踮着脚抬起胳膊,努力抱住等了自己足足一分钟的朋友。反派大boss虽然要毁灭世界,但脾气很好,用银线配合着帮忙,把小缄默者托起来,让时润声能够到自己的肩膀。从傀儡师袖子里钻出来的银白色细线,像是两根柔软的小触角,对着时润声上下研究了半天,戳了戳小缄默者的额头。时润声轻轻眨了下眼睛,不自觉地抿起嘴角。他拉着银线们轻轻晃了晃,也用额头去轻轻地碰傀儡师的额头,小声说:“还有玉米和麦饼,我还带来了小麦穗。”小缄默者今天一大早就起床,去自己那片小麦田里,挑出了最饱满、长得最好的麦穗。刚灌好浆的麦穗是种生命力极强的青色,颗粒饱满,麦芒尖尖,藏着相当不起眼的、米粒大小的麦花。傀儡师抬起手,想碰一下尖锐的麦芒,被小缄默者及时拦住:“很扎,会疼。”“不等它们变黄吗?”反派大boss听话地收回手,“听说成熟以后会变黄。”“没关系,还有很多,麦子成熟还要一段时间。”时润声弯了弯眼睛:“等成熟以后,我会把它们磨成粉,做成麦饼……我还会做麦芽糖。”要是到了那个时候,来自异乡的旅人还不急着走,就太好了。()他会坐在金黄的麦田里等着被绑架,带上最香的麦饼和最甜的麦芽糖。?三千大梦叙平生的作品《这个反派我养了![快穿]》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时润声没有把这个心愿说出来,他悄悄摸了摸银线,又张开手臂,撑起装得满满当当的斗篷:“您试着晃一晃,说不定就都掉下来了。”傀儡师用银线把他托起来,上下左右地轻轻晃,又创意翻新,向上抛了下。时润声正专心让那个超级大土豆从斗篷里向外翻滚,一不小心就被抛起来,还没来得及惊讶害怕,就又被稳稳接住。那些银白色的、仿佛是流光一样的线汇聚成瀑,又像是绵柔的湖水,托着他,一下一下地抛着玩。小缄默者忍不住笑出来,耳朵都红得发烫:“您还没吃饭,我得给您烤土豆和玉米,我的麦子很香,您一定会喜欢烤麦穗。请不要玩太久了,您的身上还有伤……”傀儡师把他身上藏着的宝贝晃干净,用银线卷着小缄默者落地:“只是旧伤。”“旧伤也是伤。”时润声在小院里越来越自在,格外认真地强调了一句,才抱起土豆和玉米,带着麦饼往火堆边上跑,“伤是要养才能好的。”时润声今天忙着接委托,其实就是为了换这些。“寻找七只小猪”的委托报酬就是麦饼,上面撒了白芝麻,只要用火稍微一烤,再刷上一点酱,就不知道有多香。小缄默者从早跑到晚,做了好几个委托,还用贡献换了一小罐酱,在村子里的小铺买来了小刷子。也是因为这个,忙了一天的小缄默者被傀儡师用银线绑架,主动钻进银色的麻袋,一不小心就在袋子里睡着了。这会儿的时润声挽起袖子,相当熟练地跟银线合作,在火上来回翻烤麦饼,还记得温声嘱咐傀儡师:“小心烫,您站得稍微远一些,这里可能会很热。”傀儡师看起来并不怕热,站在他身边,正用银线研究那些麦穗。时润声拿起一束麦穗,主动做示范:“要这样。”傀儡师跟着小缄默者学,把麦穗放在掌心揉搓,等麦壳都揉掉了,才重新张开手。小缄默者深吸一口气,鼓着腮帮用力一吹,麦壳就飞起来,时润声的眼睛晶亮,他抬着头,等着傀儡师也照做,然后把揉出来的青色麦粒拨了拨,一把扔进嘴里。傀儡师一丝不苟地跟着他学。两个缄默者,一起站在火堆边上吹麦壳,一起嚼又甜又香的青麦粒,一起盯着热腾腾的麦饼什么时候才能烤出脆壳。时润声被飘起来的草木灰呛得揉眼睛,他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感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出现这种感受,只是一边揉眼睛,一边笑着小声说“对不起”。傀儡师把手放在他头顶,问:“为什么对不起?”“我不知道。”时润声轻声说,“我只是……觉得很对不起。”他说:“我想了很任性和不负责任的事,我不该这样,我是一名()缄默者。”傀儡师问:“比毁灭世界还任性和不负责吗?”小缄默者:“……”那、那倒也没有。他只是想被绑架一个小时零一分钟而已。毕竟他不小心睡着了整整一分钟,一分钟看着很短,却已经占据珍贵的绑架时长里足足六十分之一了。傀儡师看了他一会儿,银线在风里一捞,捉住一颗被不小心一起吹走的青麦粒,塞进小缄默者的嘴里。时润声含住麦粒,睁大眼睛。“那句话。”傀儡师说,“被吃回去了。”小缄默者:“!”反派大boss的判定非常严格。凡是比不上“毁灭世界”更任性的,都用不着道歉,更不用说对不起。傀儡师提醒他:“饼要糊了。”小缄默者:“!!”时润声含着那粒麦子,不舍得嚼也不舍得咽,手忙脚乱地救援只差三十秒就要糊了的麦饼。银线及时上来支援,及时拯救出了火候正合适的麦饼,还给埋在草木灰里的土豆和玉米翻了个身。烤熟的麦穗要比生的更好吃,时润声忙得团团转,拿着一小把麦穗在火上翻转散开,等麦穗被烤得噼噼啪啪爆开,麦芒燎尽、麦香味飘起来,才收回那一把麦穗,不知道烫似的放在手心。
小小的缄默者蹲在火堆旁,仔细搓掉烤焦的麦子壳,让风把揉碎的麦糠吹飞,留下一把小小的、烤得香喷喷的麦粒。正在草地上铺野餐布、倒槐花酿的傀儡师,抬手接住气喘吁吁跑过来的小缄默者。时润声捧着一小把刚烤好的麦粒,小缄默者的脸上蹭了点灰,变得像个小花猫。小花猫把烤好的麦粒捧给他,耳朵红得发烫,像是蹭上了最后一点晚霞。傀儡师揉了揉他的头发,帮他把那点灰抹匀:“不一起吃吗?”小缄默者红着脸摇头。他还含着那粒青麦不舍得嚼,那是一句“对不起”,被银线从风里捉回来,塞进了他的嘴里。小缄默者当然做不出比毁灭世界更任性的事了。所以他在这个小院里,永远都不准说对不起。时润声只好在心里默念了一百遍对不起,他不知道这是在对谁道歉,只是在这样反复念了一百遍以后,终于觉得自己有了一点儿高兴的资格。然后小缄默者就迫不及待地雀跃起来。时润声闭紧眼睛,仔仔细细地咀嚼着那粒他吃过最甜的、比麦芽糖还甜的青麦仁,又把手里的麦粒捧高,小声说:“是我请的客……这是我想请您吃的。”“我种了种子,然后给它们施肥,浇水。”小缄默者的声音很小,他从没这么说过,脸红得要命,“这是我的麦子……”这是时润声唯一拥有的东西。他寄宿在别人的家里,吃住的地方都不属于他,连他自己好像也不属于他,是属于队伍和任务的。小缄默者对此并无意见,他很感激收留自己的人,也很为自己帮不上更多的忙而抱歉,这些事几乎榨干了他的心力。剩下的全部余力,也只够悄悄种一小片麦田。所以时润声带他的麦子来,他把自己仅有的宝物,送给他的节?完整章节』()”小缄默者:“……”那、那可能也没有。他是觉得自己应该去收拾一下铺在草地上的餐布。来自异乡的傀儡师显然认为这件事不重要,用银线给小缄默者系了块餐巾、放了张小餐布,拿出来两个盘子,把麦饼和烧鸡在餐布上放好。槐花酿被倒得满满当当,饿坏了的小缄默者不自觉咽了下,被从树上跃下的傀儡师牵着,领着去湖边洗手。十九岁的傀儡师,握着小缄默者的手,认认真真地用清凌凌的湖水洗干净。时润声看见湖水里的月光。他下意识往后退了退,碰到傀儡师的胸口,仰起头,小声问:“请问……请问我被绑架的时间,满一个小时零一分钟了吗?”“还没有。”穆瑜温声回答他,“还差得远。”时润声的呼吸有些急促,他有点仓促地闭上眼睛。小缄默者的喉咙轻轻动了下,闹钟就放在不远的地方,他看起来很想去看一眼时间,却又忍住了没看。因为没有去看时间,挽起的袖口下,裂痕又蔓延开一点。“你在难过吗?”傀儡师问。时润声闭着眼睛,轻轻点了下头。他被牵着手,坐回榆树底下,把两个大鸡腿分给来自异乡的傀儡师和大狼狗,自己小口小口吃着麦饼。傀儡师喂了他一点槐花酿,又喂了他一小块土豆,一小把玉米粒,一点撕好的鸡肉。银线的投喂技巧相当熟练,还顺便用眼前的食材做了一小份土豆泥,浇上了相当美味的肉酱。等小缄默者把塞得满当当的腮帮咽下去,傀儡师才坐下来,摸了摸他的头发:“为什么难过?”“我不知道。”时润声说,“可能是因为我太开心了,我不该这样……得意忘形。”他小声问:“我猜时间已经到了,对吗?我该回家了。”傀儡师问:“你想回家吗?”小缄默者点了点头。他的动作其实有些迟疑,很慢,但还是轻轻点下去:“我保证了……”“完全没问题。”傀儡师把他抱过来,“我们原本的约定就是这样,所以你当然可以回家。”傀儡师说:“这不是一个一次性的约定,我们明天还会再见。”傀儡师把小闹钟交给他:“明天的这个时间,我会再来绑架你一个小时零一分钟,一言为定。”小缄默者立刻用力点头,他像是要把全身的力气都用上,双手郑重地接过小闹钟,和银线拉钩:“一言为定,我一定会按时等待您。”——他会提前一个小时就开始等待。或许更多,可能提前两个小时,他就开始盼着被绑架了。傀儡师问:“用不用我送你回去?”小缄默者连忙摇头,他紧紧攥着那个小闹钟,接过大狼狗的链子:()“我可以自己回去,请您放心,我有领域。”他的领域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比过去更坚固、更牢靠,展开的速度也比过去更快。时润声暂时还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但这样的领域,已经足以让缄默者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在森林里来去自如。“那就再会。”傀儡师向他道别,“明天可以继续带麦穗来吗?”小缄默者的眼睛亮起来,他用力点头,毫不犹豫地承诺:“没问题,明天我想带您去看我的麦田。”时润声说:“我不在的时候,如果您想吃烤麦子了,也可以随时去摘。”傀儡师用银线和他拉了勾。小缄默者又再三用力挥手同他道别,催促着傀儡师早些回去休息,才攥着大狼狗的链子,一起走进森林。……时润声原本以为,自己还要花一点时间找路。走在森林里,他才发现林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只给他点亮的一盏又一盏小路灯。像是挂在树梢的月亮,银白色的莹润光芒不刺眼也不暗淡,柔和地照着他,一直送着他走完那一小段路。再向前又有下一盏小月亮。树梢上的月亮,一颗接一颗地连起来,送他回家。时润声牵着大狼狗,揣着怀里的那只小闹钟。他只顾着抬头往上看,一不小心被绊摔了一跤,就立刻有一枚小月亮变身无所不能的银线,稳稳当当把他拎起来。小小的缄默者和发着光的银白色小月亮手拉着手,晃着胳膊一起走,越走越慢。时润声几乎迈不动步子。他在走到一处岔路口时蹲下,抱住大狼狗的脖颈,把那一枚小月亮揣在怀里。大狼狗甩了甩尾巴,把脑袋搭在他的肩头。时润声什么都没有说。他埋在大狼狗脖子上的毛毛里,眼睛流不出泪,身体却发着抖,他拿出那个小闹钟,一圈一圈地拨着时间。他坐在落叶里拨着时间,让分针一圈一圈地转,让一个小时接一个小时飞快地过去,小缄默者睁大眼睛看着表盘,轻轻摸上面的数字。时润声把时间拨到离被绑架只差一分钟,看了好一会儿,才把时间慢慢拨回去。他用额头轻轻地碰小闹钟,闭上眼睛,听秒针“咔哒”、“咔哒”地走。秒针走得好慢。他猜错了,他从离开的那一秒钟起,就盼着再被绑架了。小小的缄默者蜷起来,他坐在树下看着树上的小月亮,小月亮安静地在他眼睛里亮。林子里传来窸窣声。时润声的眼睛倏地跟着亮起来,他几乎是雀跃着握紧闹钟跳得老高,却在看清来人时骤然滞住,僵硬地定在原地。“……杜槲哥。”时润声小声开口。他的身体绷得微僵,攥着大狼狗的铁链,无意识地向后退。来人在这个称呼里顿了下,却并没发作,涉草过来。如果是光线明亮,就不难看出杜槲的形容已经相当狼狈——他的眼睛里尽是血丝,面皮连青带白,眼窝深陷,泛着格外明显的乌黑。但此刻仅有点点挂在树梢的银白色光团,倒也让他掩饰过去,和颜悦色地俯身:“小声,今天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对你发脾气。”杜槲说,“当时是我不好,我因为任务的事,太着急了。”时润声退到一棵树干前,无声摇头。“对……对不起。”小缄默者脸色发白,磕磕绊绊地道歉,“我忘了时间。”时润声在这些话里长大,早已经形成思维定式,几乎立刻就有反应:“对不起……有人因为我受伤吗?任务出状况了吗,需要我做什么?我这就去解决——”杜槲摇了摇头:“没出什么事。”时润声怔住。杜槲走过来,视线落在小缄默者的身上,神态依旧和蔼,眼底却透出涔涔幽冷。——如果在平时,杜槲当然会编出某个任务中出现的意外,再用轻飘飘的三言两语,让时润声被责任带来的愧疚压垮,无地自容,被自责钉死在地上。但现在这一招已经用不上了,他就算卸掉了时润声的心防,也已经没办法再用言语操控这个小哑巴。杜槲被那场噩梦死去活来地折腾了足足一天一宿,几乎没了半条命,被察觉到不对劲的队员找到,才知道居然只过去了不到一个小时。强烈的恐惧和怨愤让他坐立不安,像是被那古怪的细线勒住了脖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缓缓收紧,索走他的性命。杜槲早已再顾不上什么脸面、什么风评,勒令手下的队员回村,请来了一位s级向导。即使这么干的后果,是他的评级严重跌落、彻底失去村子的信任,也比这样不明不白丢了性命强得多。杜槲走向时润声。队里的几个哨兵和向导在不远处,一言不发面面相觑,都忍不住皱着眉,神色隐隐复杂。大狼狗忽然激烈地吠叫起来。小缄默者的视线失去焦点,像是被限制在某个领域当中,手里的闹钟掉在地上。一名s级向导从树后走出来。“你是说,他是你的弟弟,一名傀儡师诱拐了他,想要把他做成傀儡。”s级向导看了看时润声,又转向杜槲:“你现在想让他回家,是吗?”杜槲盯着时润声,眼底有种异样的灼亮:“是!就是这样——他一定是被下了什么暗示!他原来一直都很懂事,很听话的,就是从这两天开始……”s级向导没心情听他多说,蹙紧眉,向四周看了一眼。这里有种异样的威压,不知是源于森林还是源于其他的什么存在,仿佛有人正看着他。这种被注视的不安,让s级向导毫不怀疑,他如果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甚至可能会被当场破碎掉领域。到了s级以后,直觉都会变得异常准确,感觉越强烈就意味着越危险,s级的哨兵和向导就是靠着这种直觉,才能从一次又一次的高危任务里存活。s级向导用一个禁制领域叫杜槲静音,走到时润声面前,打开领域:“我会使用指引类型的言语,对他没有伤害,也不会形成任何新的暗示。”小缄默者垂着头,安静地一动不动。“只是给他一个允准。”s级向导说:“如果有人强迫他,或者用言语对他进行了暗示和误导,这种言语会解除掉这种倾向。”其他人不知道他在向谁解释,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贸然开口。和杜槲搭档的a级哨兵见杜槲不答话,忙点头道:“这样就够了!这其实是杜队家的缄默者,他最近可能是被人下了什么暗示,总想着要往外跑……”s级向导走过去,拍了下那名小缄默者的肩膀,对他说:“你自由了。”s级向导说:“回家吧。”四周空气悄然波动一瞬。时润声在大狼狗的狂吠声里醒过来。他向后踉跄退了一步,看见那个掉落的小闹钟,立刻扑过去捡。a级哨兵松了口气,正要过去把时润声领过来交给杜槲,那小缄默者却抓住大狼狗的链子,掉头就跑。小缄默者把闹钟擦干净,揣进怀里,沿着来时的路跌跌撞撞跑回去。小小的月亮照着他,他跑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快得像是要飞起来。时润声一转眼就没了影子,他抓着银线飞起来,自己钻进了一个银色的麻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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