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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着自己若是再推辞,就过于扭捏了,于是福了一福身说:“多谢,”这便与陆九思并肩走下游廊……
绿翘和淡雪互相白了眼对方,冒雨跟在自己主子后头,往前去了。
那是把竹青色的伞,因是男子用的,伞面很大,足矣容纳两人,许是用得久了,木质伞柄被它的主人盘出包浆,光致致的,伞面却干净清透得像是一片浸了油的绿裳,从天上往下俯视,想必就如茫茫天地间的一叶浮萍。
陆九思贴心地把伞倾向她,茵茵站在伞里,无端生出某种奇异的安全感,就像窝在母亲的怀抱。
她稍稍抬眼,用眼角余光去瞥那只握着伞柄的手,骨节分明,纤细如女子,再往上,发现他烟波蓝的衣裳上原来绣了同色的鱼儿,正在他胸口处跃动,再往上,便瞧见他圆融的侧脸。他的额和鼻头都微微凸出,然而并不显出山势突起的严峻,鼻头是圆的,宽广的额也是圆的,令人愿意亲近。
他冷不丁开口:“可是六妹妹?”
茵茵像是偷吃被抓包的小孩儿,烫了似的收回视线,“我叫玉茵,兄长是……”
这句话像是触碰了他某处逆鳞,突然的,他不言语了,伞下的气息骤然结冰,茵茵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低下头,听着雪霰子砸在伞面上的哔啵声,像一串杂乱的音符。
……
老太太的暖阁离邱姨娘的漪澜院不远,正屋是个三层小楼,面阔五间,
西厢房是奴婢们的住处及灶房杂物间,东南两面用回廊围起来,四面严丝合缝,构成中间幽深的天井,有几个衣着鲜艳的年轻丫鬟在廊上走动,然而所有活泼的颜色都被这逼仄的幽深吞没了,茵茵从她们脸上看不出十三四岁年纪该有的灵动。
她跟随陆九思来到正屋,立即有奴婢奉上茶来,二人便在厅里静坐等待,看着一着茶褐色长棉衣的妈妈轻手轻脚上楼,去禀报老太太。
陆家老太爷原先是个泥腿子,因此娶的妻子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这位陆老太太娘家原是金陵街上开小茶馆的,后头她沾丈夫的光荣封诰命,她娘家也跟着鸡犬升天,在金陵又开了两个茶馆两家酒楼,不过这份基业在富贵人家眼里也就小打小闹罢了。
老太太那时正歪坐在榻上,预备喝药,听说六小姐过来请安,奇道:“我不是免了她们的请安,怎么没把话传到?再说,府里哪里来的老六?”
“奴婢听说是外头养的那个,接回来了,”老太太身边的一等丫鬟明月是个消息灵通的,一面伺候老太太喝药,一面把她听知的全告诉了老太太。
凡是体面人家,子孙在外养歌姬都不是有脸的事儿,尤其外面那女人老太太早先听自己儿子提过几回,很是不满,便始终不许他把人接回府,为此母子两个没少生闲气。
半年前陆夫人突然主张把人接回来,老太太与这儿媳多年前便势同水火,陆夫人便不愿意上这儿来请安,她也不愿意见陆夫人,因而凡是陆夫人做的决定,她都坚决反对。
况且,她喜静,最讨厌不请自来的人,听说这孩子来请安,她自然没有好声气儿。
“请安?”老太太语带讥诮,把药碗顿在紫檀木小几上,明月吓得不敢言声儿,低着头掏出帕子为她擦拭了唇角的药汁子,“我在病中,早传了话下去,没我的传唤不必过来搅扰,怎么,这孩子一回来便不听话,非得来我跟前现眼?叫她在厅里等着,把九思先叫进来。”
奴婢彩云低声应是,赶紧却步退出去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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