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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的是,胡大人却不是想象中那般奸险的长相,倒是个五大三粗的武夫,声音洪亮如钟,性子有些急躁。见到南衣后,他打量了她一眼,半信半疑,显然也没有太把她一个女子当回事,直奔主题地问。
“除了禹城军,还有没有人能佐证你说的话?”
南衣犹豫了下,该不会是套话想毁尸灭迹吧?但转念一想,她说出来的人物,胡大人根本动不了半分。
“令福帝姬,”南衣不避不让地盯着胡大人的眼睛,“谢却山在秉烛司的代号为雁,小人可以告诉您雁的接头方式,您只需去问一问帝姬,谢却山在完颜骏家养伤时,是不是让她代为接头,倘若接头的方式与我说的一致,那就能证明谢却山为秉烛司做事。”
胡如海没料到这个小女子的思路如此清晰。
他忽然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凛冽的攻击欲,她所站的地方即公正,她所说的话即真理,她理直气壮,坦坦荡荡,她无所畏惧,任何靠近她的谎言和黑暗,都会被粉碎。
即便还没来得及查证,胡如海便已经有了一种直觉。
——他做错了。
而帝姬的回答,证明了那个女子说得是对的。
胡如海面如死灰地坐了下来,也顾不得南衣还在堂中跟他一起等待着结果。他脑中凌乱极了,他信奉并构筑好的一切都开始彻底崩塌。
不久前他便知道谢铸叛逃往大岐,但官家压下了此事,不许声张。原因无他,倘若谢家在这个风口浪尖再出一个叛徒,那谢氏满门都将不保。官家有意偏袒谢家。
胡如海根本没想到,看起来正直无私的谢大人会是个通敌的反贼。可他思及谢大人先前的态度,有些不寒而栗。对于向沥都府出兵、以及他侄儿的问题上,他都未发表太多的态度,但这样的沉默,恰恰证明了他已经有了倾向。
但如今谢铸是叛徒,那在他默许之下被处死的谢却山呢?
念头早就萌芽,直到今日胡如海听说有人击登闻鼓为谢却山喊冤,他心里的不安更甚,这才火急火燎地将这位夫人请过来,就是想验证谢却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想知道自己在朝堂上的坚持是对是错。
此刻他才确认了,那队真真假假、带着信息来的逃兵,是为他而设的局,有人借他的耿直做了一柄杀人的刀。当时的他生怕官家被蒙蔽了,他坚定地相信他所看到的,沥都府就是个陷阱,他不能看大军羊入虎口,所以他比任何人都要大声地反对。
他这把刀,到底害死了一个忠臣良将。
那果然是沈执忠的学生,和他的老师一样,文心铁骨。
南衣也没有开口打断胡大人的沉默,她只是觉得,这位大人不像是坏人。
过了很久,胡如海才抬眼望向南衣:“倘若沈大人还在,官家也不至于这般如履薄冰……也不会让我这等目光短浅之人左右了官家的决定。这位夫人,幸好你来了。”
南衣像是抓到了一丝希望:“那大人愿意在此案上帮小人一把吗?”
胡如海思索良久后道:“官家不肯点头重审,是因为还不到时候,他想借民意反逼朝堂,让群臣无言反驳。官家在等一个时机。”
南衣愣了愣,她身在局中,确实没想到这一层。
这么说,胡大人也是没办法了?
这日离开时,南衣有些沮丧。她虽然能说服胡大人,可他们都知道,这还不够说服天下人。这件事最棘手的地方在于,它已经跟对错无甚关系了。太多知道真相的人,都被迫地闭上眼睛,任由不公发生。个人与大局,时时刻刻都在激烈地冲突着。
而官家等的时机,到底是何时呢?
第142章文死谏
南衣离开的时候,胡如海道了一句“夫人珍重”,态度与见面时已俨然不同。他朝她郑重端方地行了一个君子之礼,亲自送她出门。
回到驿站,南衣发现有人已经等候她多时了。
秋姐儿见了她就红了眼眶,唤了一声嫂嫂,便抱着她呜呜地啜泣起来。南衣回想起上元节送秋姐儿一家离开沥都府,一别已经四月有余。时日不算长,再见面时却恍若隔世,物是人非。思及此,南衣也不禁悲从中来,两人抱头痛哭。
好不容易收拾了情绪,南衣要扶秋姐儿坐下,秋姐儿却扑通一声在她面前跪下了。
“嫂嫂,对不起……”
南衣吓了一跳:“秋姐儿?”
“是我父亲,他背叛了谢家,背叛了朝廷……他就是大满。”
这个惊悚的信息让南衣怔在原地,浑身不自觉发起抖。
从秋姐儿口中,南衣才知道了许多先前被蒙蔽的事。
除了谢铸,朝中还有多人早就投岐。沥都府之困,便因这些人在背后兴风作浪,才使局面如此复杂。如今其余叛党都已悉数落网,只有谢铸北逃,狠心将家人都留在了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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