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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他反应不过来。“小莱,我从来不认为你向我表达情绪是在无理取闹,或者有什么功利性的目的,”我说,“我知道你爱我,像我爱你那样。”假装是尊雕塑的柏砚突然抬起头,他凝视着我,头顶的灯罩在风中微微摇曳,纸糊的膜模糊了昏黄的灯光,外面又下起了雪,风的声音呼啸而过,我看见那双绿眼睛明亮又寂静。没了屋顶的房子(二)柏砚的主治医生看到他满头的白发时,露出了和我一样的沉重表情。不同于将整个建筑融入自然当中,到处都是花草绿树与弯曲小路,力图舒缓患者的精神疗养院,康复医院带着明显的军区气质,从内到外就是个铁皮盒子。室内光线冷白均质,四周的墙面贴了石,光滑洁净到能当镜子的地步,从踏入这儿的一瞬间,我脑海里的弦便紧绷了起来。连见惯了生老病死的医生都眉头紧锁,我的心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好在拿到了体检报告后,医生松了口气,“您这老化的速度,的确有点儿危险,”医生将柏砚的三维身体模型展现给我们看,代表身体综合素质、各器官衰老程度和大脑神经的数值和对应的可视化依次出现在眼前,“但好在其它数值的变化幅度很稳定。”我接着询问医生有什么要注意的。医生说现在看还算正常,但是最好定期来做身体修缮,以免出现意外情况。我悬着的心这才安定下来不少。我和柏砚从病房出来。明明是来检查他的身体,他却跟个没事人似的,买了两杯热可可,递给我说,“你的脸色好难看,冬冬。”“能不难看吗?”我喝了口热乎的,感觉自己的身体逐渐回温,“我一进去,就看到医生如临大敌的样子,我魂都要吓飞了。”柏砚不痛不痒,“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他这种完全没上心的状态,我有些无可奈何。后面半个月的日子证实一切和我预想的一样麻烦,柏砚完全没有配合的意思。“你为什么不想定期去做身体修缮?”第五次得到柏砚拒绝前往康复中心的答复后,我决定找他谈一谈。他正坐在茶室外的草坪上,昨晚的雪已经消融,他撕着白菜梆子,喂给脚边的白兔。那只兔子本来是前天我们买来打算烤着吃的。但柏砚觉得它很可爱,就留了下来。“我的身体很好。”柏砚说。我一屁股坐在他身旁,没好气地反问,“你怎么知道你的身体很好?”兔子见到我,嗖地一下跳到柏砚身后。青年时期过后,我的动物缘就不好,我也见怪不怪了。柏砚闷头扯白菜,就是不看我。我双手环胸,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盯老半天,盯到他偷偷瞄我,和我四目相对,才憋出个屁来,“感觉。”他说。“我来这儿就是为了让你更好地治疗,”我无语了半秒钟,瞪着死鱼眼问他,“你是不想我在这儿住了,想赶我走吗?”这次他答道又快又急,“不是,没有。”
我当然知道他没有。我是故意这样,吸引住他的注意力。柏砚果然不敢再低着脑袋,假装没耳朵了,他望着我,依旧是那张扑克脸。“治疗会让你很痛苦吗?”我问。在我的印象里,身体修缮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就是全身赤裸地泡在修复液里,以此来调整各项身体数值。我常年不去康复中心是不想被获取身体数据,但按理来说,柏砚应该没什么忌惮才对。柏砚摇头,别在他耳后的长发随之垂下,几缕银白的丝发柔和了他的脸庞,“没有痛苦,”他的眉眼舒展,神态平和地向我表明意愿,“我不想去。”“为什么不想去?”我微微皱起眉。“我不想活太久。”柏砚静静地答道。“真的吗?”我看见他颔首。一时间,我竟然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如果这是你的意愿……”我的脑海一片混乱,我不应该去改变谁的意愿,我一向不喜欢这样,可此时此刻,我竟发现我很难说出这句话。我看着柏砚,他也正注视着我,他的目光安静,和冬日午后的阳光一齐,带上了些朦胧。我很清晰地明白,他是一个独立的人,而恰恰就是这个认识令我沉默许久。“我不该强迫你,可是……”说到这儿,我又说不出来了,在尊重他的意愿和不想失去他之间,我几番挣扎,最终有些颓唐地捋了捋头发,“有时候我会觉得我是错的,我插手了太多你的事情,早就超过了朋友的范畴。我不应该试图去管控你,试图把你推上我认为对你有帮助的路。”“我是不是管得太宽了?”我问柏砚。柏砚轻轻地询问,“你对我的决定感到失望了吗?”“不,我没有对你失望。”我搓了搓脸,假如换成是别人,我肯定不会这么说。但好在正和我聊的是柏砚,他明白我的话不是逼迫他遵从我的意愿的消极攻击,是切切实实的,我发自内心的自我怀疑,“我只是在反思我自己。”我真的接受死亡了吗?我忍不住地思考。我和很多人谈起过死亡,我总能在这个话题上侃侃而谈,仿佛我从出生的第一天就深知死亡意味着什么。我死过很多次——这些经历似乎给了我一种错觉,一种我早已坦然接受死亡的错觉。当我和柏砚谈论起他的死亡,我发现,我们两人之间,尚未接受死亡的人,是我。我呼出口气,我咬住舌尖又松开,我说,“我很害怕、很害怕你突然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就像达达妮老师那样。她死在我三十一岁的冬夜,死因滑稽又可笑,仅仅是酒精中毒,享年仅仅五十三岁。达达妮老师的尸体僵冷了五个夜晚才被发现。迄今为止,就算是我,也不能百分百确定她的死是酗酒意外还是她故意为之。时至今日,已然过了三十八年有余,但想到我被通知去停尸房确认尸体时的情景——冰冷空旷的房间里,达达妮老师就睡在中间的玻璃棺材中,我掀开覆在她脸上的白布,错愕、惊诧,以及紧随其后的巨大的悲伤几乎顷刻之间就向我袭来。柏砚觉察到我涌出的情绪,他伸出手,尝试性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他的动作很轻,还有几分僵硬的笨拙。“我不会死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柏砚承诺道,“我不会意外地死去。”我哭笑不得,我不知道他怎么能这么信誓旦旦地为未知的死亡负责。“好吧,”但我还是选择相信柏砚,哪怕这只是他的安慰,“既然这样,那好吧。”达成了一致,我不再压着柏砚去康复中心,柏砚的心情直线上升。哪怕我收缴了草莓果冻,规定每天只能吃一个,也挡不住他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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