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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甜的番茄气息混着腾腾热气,熏得眼眶也一并发涩。顾川柏迎上他的目光,扯扯唇角轻轻点头,埋头囫囵着大口扒饭,忽然狠狠一呛,急声咳嗽起来。碗筷轻碰,粥碗被搁在桌上。一只手按上他的脊背,慢慢拍抚着,良久才轻轻开口:“川柏……”顾川柏胸口发烫,却莫名没有勇气抬头,只是愈深地向下埋进去,握着筷子的手紧得隐隐发白。他到底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去考虑那些可能——彻底摆脱詹沛,直接去当陆京墨的研究生。他看过那篇被提起的《cell》论文,没看出过有什么问题,但能让自己被顺利带走,就说明那是詹沛的死穴……纷乱的念头在脑海里涌杂不定,交织着乱成一团。温热的掌心覆上他的手,把那双筷子接下来,又把一摞打印纸递过去。顾川柏望向手中的纸张,模糊的视线中只能透出一团团密密麻麻的墨色。匆忙抬手揉了揉眼睛,定睛去看,陆京墨却已温声开口,不紧不慢地把剩下的半句话说完。“……哭也是要写作业的。”顾川柏怔了怔,翻了翻手里的整整五十道论述题,张口结舌地抬头。他的小教授笑意吟吟,把喝完的粥碗推开。替他清理出一块空地,按了按他的肩膀,补充说明:“写不完不许睡觉。”……下次再也不嘴快了。再纷杂的念头都在作业的高压下烟消云散,顾川柏心念瞬间通透清明,双手接过那一沓打印纸,轻颤着深吸口气:“教授……”“教授刚吃饱,要去洗澡,然后睡觉了。”陆京墨难得一丝不苟地听了他的话,揉了揉他的脑袋,看着那双黑沉瞳眸里的阴霾渐渐散去,满意地挑起唇角:“写吧。”收拾詹沛是自己的事,顾川柏只要好好学习,好好做研究,不需要为这些光明下潜藏的黑暗污秽太过操心。要不了太久,事情就会被彻底解决的。留下桌前因为作业而悲痛不已的身影,陆京墨含笑起身,脱下那件外套仔细搭好,脚步轻快地进了浴室。顾川柏一点都不难受了。在面对五十道论述题的时候,即使再学霸的存在,也是很难生出半点除了绝望之外的情绪来的。匆匆吃完了饭,收拾好办公室,顾川柏一头扎在办公桌前,埋头写了几道题,正要翻页,笔尖却隐隐迟疑。纸上的题目显然比课上学的难得多,越往下难度越递增,有些甚至标明了允许开卷查找。桌上放着的不是那一套熟悉的《中国植物志》,而是几本新到的尖端刊物,已经被翻过几次,不少页上都做了标记。目光落在那些熟悉的清俊字迹上,顾川柏瞳色渐渐清晰,眼底闪出微芒。他似乎明白陆京墨是想要做什么了。教授说过,不写完不准睡觉。顾川柏深吸口气,彻底集中精神,全神贯注地继续做下去。心底纷杂的念头被一点点剥离,渐渐只剩下一条清晰笔直的路,直通向遥遥的一点光亮。他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一直都清楚。五十道题要做完遥遥无期,他的唇角反而透出些许温存弧度,瞳光也渐渐明亮起来。浴室的水声响了一阵就停下来,脚步声通到卧室。顾川柏留下一盏台灯,起身去把办公室的顶灯关掉,暖色的光芒就从休息间的门缝里透出来。顾川柏将手放下,静静望了一阵缝隙间的暖光,放轻脚步回到桌前。他的小教授不喜欢关着灯,灯光虽然是亮着的,陆京墨却说不定已经睡了。吃下去的药似乎没有太起效果,卧室里依然偶尔传来低低的咳嗽声。顾川柏有些不放心,几度想要放下笔进去看看,视线转回面前越做进度越慢的题目,又痛心疾首地重新坐回去,继续奋笔疾书。时间已近深夜,五十道题堪堪做了一半。不做完不许睡觉,做到一半,应该能允许进卧室里看看了。活动着已经麻木的手腕,顾川柏放下手中的笔,放轻动作推开卧室的门,脚步却忽然微滞。陆京墨同样没有睡。年轻的教授裹着被子靠在床头,手里拿着被詹沛扔到地上狠狠踩了一脚的试验计划,正微眯了眼睛,借着卧室里暗淡的灯光给他批复修改。似乎没料到他会忽然进来,陆京墨微讶地抬起头,黑眸在灯光下泛起潮润的光泽。顾川柏心底微沉,快步过去,放缓力道去抽他手里的那几页纸:“不看了,京墨,这是生化实验,我不做了……”这个实验是基于詹沛实验室的数据设计的,和植物学并没有重叠,如果陆京墨真的要让他在植物实验室做,就一定会被詹沛趁机举报公款私用。为了自己,陆京墨已经和詹沛彻底针锋相对,只要叫对方找到一点漏洞,就一定会死缠烂打地纠缠上来。只是一个实验而已,他还能做出更多的,这一个就这样放弃也没什么。“没关系的,我看得懂。”陆京墨摇摇头,轻按住他的手臂,没有将手中攥着的纸张放开:“我有自己的实验室。去我那里做,我想看你做出来……”话说的多了,就又激起一阵咳嗽。陆京墨的身体止不住伏下来,被顾川柏抬手拥住,触及到他露在外面的皮肤,心口却忽然狠狠一缩:“京墨!”陆京墨没有应声,伏在他臂间咳得说不出话,脸颊透出潮红。往日温润的黑眸紧闭着,眉间蹙起细微纹路。顾川柏将人揽紧,在他额间一探,被烘人的高热灼得喉间闷窒,目色终于彻底沉下来。趁着他无力松手,顾川柏终于拿回了那几张纸,想要干脆丢弃,视线却不由落在上面极端详尽的批复上。清秀的蓝色字迹密密落在缝隙间,不仅有修改增补,也列出了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代替方案,可以参考的现有资料。在他写得好的地方,还特意换了颜色细细地圈起来,给他画了朵小小的红花。顾川柏忽然有些站不住,抱着他慢慢坐下来。缓过一阵咳嗽,等着眼前的白芒散去,陆京墨抬头想要开口,却被温暖的怀抱牢牢裹住。头昏得厉害,身上也发冷。眼皮坠得发沉,陆京墨费力地眨眨眼睛,依旧抬手去找那几页纸,却被另一只手握住,掌心透出不易觉察的细微轻栗。“老师……”听到他的声音,陆京墨从昏沉中艰难地找回些许意识,却实在给不出清晰的回应,只能尽力握了握那只手。指尖牵动,落到实处的力气却微乎其微。握着他的手立即回拢上来,温凉柔软的触感珍而重之地贴上滚烫额头,细细碰过脸颊,也在灼热的煎烤中落下一丝难得的润凉。在不知来处的抚慰下,原本的执念也渐渐松懈,陆京墨低咳两声,终于渐渐阖上眼睛,溢出满足的轻叹。一只手覆在他的额间,耳畔声音低柔微哑:“老师,我们去看医生,好不好?”陆京墨想要问他的作业,却已再睁不开眼,喉间滚烫,身上又冷,蹙了蹙眉,就又往他怀里靠进去。“就不难受了,看医生就好了,没事的……”顾川柏贴了帖他愈烫的额头,抱着陆京墨站起身,利落地收拾了要带的东西,用衣服把人仔细裹严,抱着出了门。陆京墨再醒来时,已躺在了校医室的单独隔间里。天色已经大亮,今天的天气似乎尤为晴朗,阳光透过半拢的窗帘落下来,跳跃在几乎全白的墙壁上,亮得晃眼。烧已经退了,除了喉间仍有些疼,也再了没什么别的不适,只是身上疲乏得一味犯懒。陆京墨眨了眨眼睛,迷迷糊糊想要再睡,却已经被温暖的手掌轻覆上额头。忽然想起了昏睡过去之前的情形,陆京墨立即清醒了大半,顺着那只手望上去,迎上黑沉双瞳里的分明血丝,忍不住开口:“川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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