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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灯听得哑然,顺手又包了个红包塞给它:“没关系,我能——”话还未尽,他的目光却忽然落在一架徐徐而至的马车上。那架马车极豪华气派,显然也是高官显贵,却没有此前陆澄如纵马时目空一切的放肆派头。驾辕的马都是温驯服帖的,马车自街头一路过来,不仅没有再对路旁摊贩有丝毫磕碰,后面还小跑着跟了两列衙役,一路一言不发地帮着收拾残局,虽然铁面无私一脸严肃,却能看得见百姓眼中的分明感激。陆灯心头忽然轻快。他的预感向来比别人强些,更不要说两个人还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个世界,即使隔着马车不能相见,也依旧天然便有感应。几乎忍不住往马车处走过去,却忽然见到属官一路跑来,扳着脸色给他发了一块牌子:“当街纵马、惊扰百姓,请逸王自去刑部领罚。”陆灯微怔,下意识抬手接过刻有手迹的木牌,望着那辆车从身边擦肩而过。有风吹过来,试图卷起车厢的布帘,却只是微弱一掀就又无力放下。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个向来脾气乖戾跋扈的逸王居然这样老实,属官上下打量他几眼,并未多说快步离开。驾车的马匹低着头一步接一步地往前走,没有片刻停顿,已经朝街道尽头走去。“宿主……”系统悄悄出声,小心提醒他:“考核世界要求严格,目标人物的数据库被彻底封存,都没能带到这个世界来,他对宿主也完全没有任何印象……”考核世界是为了考验宿主和工作人员的各项能力,自然不会允许类似走后门的存在,自己这一次能顺利传送到爱人所在的世界,恐怕系统已经在来之前做了不少的努力了。陆灯明白这一项,心头虽然多少黯然,却也努力调整心情,朝它温声道:“没关系。”既要保证人设,又要在合理的情况下解救炮灰,改变炮灰的命运。看起来是难了点儿,可也没到还不能完成的地步。他有止痛剂,又不疼陆灯低头看了看那块木牌,上面刻着铁画银钩的字迹,写着早已规定好的错处和惩罚——皇室纵马行凶,杖十五,禁闭十日,罚银千两退还受损百姓,杖刑至国子监领受。落款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头,从丞相、刑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一路向下列开,最后落了两个字。顾蔼。侍从们似乎都怕极了那架马车里的人,等马车走远才敢扶着他往府里停着的马车走过去。陆灯慢慢上了车,坐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指尖细细抚过那两个字,眼前一瞬浮出被风掀起的布帘。能看一眼也好啊。总归回去挨罚时大概也是能见到的,倒也不急于这一时。陆灯轻舒口气,将木板攥在手里,稍稍将身体向后靠去。顾蔼是先帝的托孤之臣。虽然权倾朝野,说出的话连当今皇上都要忌惮三分,他在民间的声誉却极佳。当初朝堂人治混乱法理倾颓,顾蔼得先帝信任,大刀阔斧裁撤弊政重修法典,又朝世代特权的世家大族下手。因为有先帝的十足支持,不过十年时间,就已建立起了一套完整的法理体系,公侯犯法与庶民同罪,皇室犯法重罚一等,终于将风气为之转清,一扫朝野颓势。自然也树敌无数。昔日先帝在时,太子曾因犯法被废而后立,始终对顾蔼怀恨在心。先帝临终特意降诏给顾蔼保命,又赐他封地精兵、封以帝师之位,执教宫中,就是为了避免太子即位后定然会出手报复。可顾蔼变法的最后一项,就是裁撤封地、收编私兵。新皇心机深沉,虽然清楚顾蔼变法对朝野有利,却并不打算放弃复仇。所以放任被裁撤的世家大族对顾蔼群起而攻之,同时分明示弱,显出一副登基日短根基不稳,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束手姿态。要不了多久,新皇就会“碍于世族施压”将顾蔼当街凌迟,并释放传言激起民愤。等到韬光养晦时机恰当,再打着为帝师复仇的旗号,借民愤将世家大族一网打尽,完成顾蔼变法的最后一步。自己要想办法……陆灯握了握木牌,悄悄在脑海里敲系统:“我可以篡位吗?”系统:“……”在它忙于工作的时候,宿主好像被目标人物给偷偷教坏了。主角是当代皇子,未来还要当皇上的,剧情线不能用经验点买的时候就不能做出太大的改动。系统犹豫半天,小心翼翼出声:“宿主,篡位的话会影响剧情线,我们可以把它放在最后一项考虑……”陆灯点点头没再多说,将木牌随身收好。有字的一面贴身放着,心跳悄悄撞在那个铁画银钩的锋锐落款上。不记得也……没事的。顾蔼回到国子监时,天色已稍暗下来。他原本不必来这个地方,只是自新朝领受了文华殿大学士,又要教授皇子们课业,才不得不日日来点一趟卯,以免授人以柄。后来发觉这里清净少人,是个处理公务的好地方,索性将府中公务也尽数搬到了这一边。变法变得是祖宗之法,要改动的地方太多,涉及的利益纠葛更是无数。相府的石板都被人踏出窝来,的确比不上皇子们都不来上课的国子监安宁。只希望新皇下手能慢些,待他彻底将最后一部法典整理妥当,再出手要他的性命。在桌前坐下,案边已经又堆满了下面来询问变法举措的文卷书案。顾蔼提笔正准备从头批复,下面属官悄悄进门:“大人,逸王来受罚了。”顾蔼循声抬头,眉峰不由微挑。逸王是先皇的幼弟,行事向来无状,在京城里顽劣名声也大得很。只是做臣子的本不该干涉皇族家事,他又整日忙于公务,也仅仅是知道这样一个时常知法犯法叫人头痛的王爷,倒也并无更多印象。只是——今日在街上,风吹帘起时,不经意望见了一眼。分明就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模样,华贵衣物因落马有些狼狈,一缕头发也垂在颊边,虽然不耐烦地甩开仆从的搀扶检查,却也并未作出太嚣张的举动来。他派人去送了木牌子,原本还以为会被陆澄如拦车闹上一通,却只见他怔怔站在街边,目光追了一阵,就安安静静收回。日理万机,脑子里时时刻刻装的都是要忙碌的事,那时所见却依然稍稍一想,就能轻易的在脑海里浮现起来。……他站在那里,会有人带他回家吗?不合时宜的念头蓦地占据脑海,顾蔼蹙蹙眉,试图将那道目光驱离出去——执法从来都是应当严格摒弃个人私情的,当街纵马踢翻摊位,原本就该受罚…………有人替他上药吗?顾蔼蹙紧眉峰,握着笔的手紧了紧,稍沉声道:“太医给逸王看过了没有?伤得重不重,有何处置?”“大人,太医那边看过了。说是逸王伤得不轻,外伤磕碰不论,肩上伤了骨头、腰上伤了筋脉,只怕要静养月余方能康复”知道顾蔼不容瞒哄的脾气,属官如实开口,稍一犹豫又道:“只是逸王……看着并不像是伤得这么重,行走也如常……”不会不重的。顾蔼搁下笔,目光落在隔着一层的帘子上——他依然在想着那时看到的那一双眼睛。安安静静的,追不上也就收回来了,因为知道不会有人上来真的心疼关切,所以也就用不着表现出疼。……这样的念头实在不合时宜,多半是自己这些日子睡得太少,叫心神也有些不清醒了。“先不必急着施杖刑。你去查查,看看伤是不是真的,若是真伤了,就先只禁闭十日、罚银千两,杖刑暂且记下,日后再说。”顾蔼缓声开口,又觉这样毕竟是有损法度,蹙蹙眉沉吟半晌,才又补充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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