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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大伴跟随在他身侧,微微地摇了摇头。
楚尧脸上出现一点极淡的、宛如昙花般的笑,他轻声道:“……还是那个不设防的笨蛋。”
吴大伴没有搭话,他也知道此时的楚尧……其实什么都不想说。他只是沉默地引着楚尧在这片越来越安静的宫室中七弯八拐地绕着路,最后停在了一个偏僻的宫室中。
夜色下,那偏僻的院子停着一架马车,楚尧掀开帘子,里面铺着厚实软绵的小榻,榻前放着小几,温着暖粥,热着软饼。塌上有个少女闭着眼沉睡,楚尧慢慢走上前,轻轻地、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颊:“穗岁……”
少女静静地合眼睡在那里,她在深眠之中,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楚尧忽然红了眼眶。
他温柔地将粘在唐穗岁脸颊的发丝拨开,然后俯下身,在她的眉心落下了轻柔的一吻。
他说:“穗岁……岁岁平安。”
热粥还在小炭炉上鼓着泡泡,弥漫开醇厚的香味,楚尧在香味的环绕里,在罩着纱罩的灯烛之中退走,放下的帘子遮住了他的视线,于是他没有再回头。
他们此生,不会再有相见的机会了。
吴大伴见他从车厢里出来便迎上去,楚尧却对着他摇了摇头:“吴大伴,今晚你将穗岁平平安安地送出去。明早……便按我们定好的计划来。”
吴大伴面露不忍:“陛下!”
“你如果还认我是楚国的国君,你就按我说的去做。”
楚尧从吴大伴手里接过了引路的灯笼,然后一个人执着那盏灯笼,沿着寂寥的宫道越走越远,夜晚的风吹动着,他的身躯越发消瘦与单薄,他离开偏僻的地方后,偶尔会遇到三三两两脚步匆匆的宫人,他们垂着眉眼,带着包袱,脸上是惊慌彷徨的神色,有人看到了他向他行礼,有人对他视若无睹,有人欲言又止却最后回头离开……那宫殿之中一盏盏明亮的烛火也随着他们的离开逐渐黯淡,在夜色中慢慢沉寂下去,隐没到黑暗中。
楚尧一直走,失去了光源的宫殿窗户与大门,就像择人欲噬的凶兽张大的口,贪婪地注视着每一个行人。
无数人与他远远地错过,他们走向不同的方向,楚尧就像逆着河流的游鱼,他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只是身边宫室里的蜡烛全都熄灭,走到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他缓步上了祭台。
祭台是整个楚王宫除了他之前所在的宫殿外最高的位置,从祭台向下望,整片清都在夜色中只有三两处挣扎的烛光,像是了无生气的人在苟延残喘。而城外的火把绵延,一层接一层,一道接一道,推向更远的远方。
“哒哒———”
随着一座座宫室陷入黑暗,楚王宫便也开始乱起来,寅正时分,绝大多数宫人熄了烛后便慌不择路地沿着楚王宫打开的宫门向外逃———早在神子教围城的前一日,吴大伴便召集了所有的宫人,给了他们两个选择。
一是留在楚王宫,待吴大伴开城门献降后,于新旧王朝交替之际博一个富贵前程;二是吴大伴给出一笔足够安然生活几年的遣散费,在第二日神子教攻城前离开楚王宫。
但无论是选择离开还是留下,都要在天黑的时候点亮他们所在宫殿里的蜡烛,然后在寅正时熄灭。
这宫里呆的时间长的宫人还隐约记得上一次点亮满宫蜡烛的场景,也对如今为何要这样做有了些许猜测,在这深宫中时间尚不足十年的,却只以为是约定好的、有些怪异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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