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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夫人张文纨喜道:“是,陈郎君真是学什么精什么啊。”陆葳蕤道:“娘亲,葳蕤想说的是,何不请陈郎君为娘亲治治不孕之症,若能——”“不许说。”陆夫人张文纨脸色通红,嗔道:“这是什么事啊,也对别人说!”陆葳蕤不敢吭声了。陆夫人张文纫被陆葳蕤这么一说,真有点意动,若能为陆纳生下一子半女,可知有多好。古来医者是贱业,但那是指以行医为职业的,像葛洪这样的大名士、道教丹鼎派大师却是因为有高超医术而名声愈响,无论哪个时代,救死扶伤总是受人景仰的。……郗超陪同桓济前来迎娶会稽王司马昱长女新安郡公主司马道福,就住在司徒府别院,得知陈操之已到建康,又听闻万人空巷争睹陈操之的盛况,不禁莞尔,心道:“陈操之养望获大成功,这固然是陈操之自身努力的结果,王劭等南渡大族在背后推波助澜也是一个重要原因,王劭是要为当年陆玩拒绝与琅琊王氏联姻出一口恶气,却哪里想到与琅琊王氏同气连枝的陈郡谢氏的女郎谢道韫暗恋陈操之,这事一旦传出,建康城将是风起云涌,南北士族将起大波澜,桓大司马对此甚感兴味,曾说若把握得好,将是一个绝佳的机会——”郗超从贾弼之口中得知陈操之与谢道韫之事已有两年,因陈操之未入建康,这事也就一直隐而不发,现在,陈操之已入建康,而且声名大振,一切正如郗超当年为陈操之设想的,陈操之入西府效力的时机到了,但谢道韫的事该何时让世人知晓,这个时机的掌握可谓玄妙,弄不好,陈操之身败名裂,桓大司马所谋也会落空,所以暂时还是莫轻举妄动,静观其变好了,陈操之在建康,少不了要与谢道韫相见,且看陈操之如何处置这其中的复杂纷芸的关系吧?陆、谢二女,鱼与熊掌,舍一还是得兼?得一都很难啊,那陆始不是已经大发雷霆了吗?这时,司徒府差官来报,钱唐陈操之到了。郗超放下手中的《老子新义》,说了声:“请。”审时度势郗超立在廊下,轻捻美髯,微笑着看着挺拔俊美的陈操之步履轻快地行来,在陈操之身后,一条昂藏八尺的巨汉亦步亦趋地跟着,郗超看这巨汉有些面熟,恍然记起是那个名叫冉盛的少年,三年不见,虬须猎猎,英武逼人。陈操之见到郗超,急趋数步,深施一礼:“又见郗参军,喜何如之!”郗超还了一礼,上前执着陈操之的手,仔细打量,赞道:“一别三年,子重风仪更胜昔日,通玄塔初见,那时子重尚存稚气,如今已是峨峨矫矫美男子,依我看江左卫玠之称不适合子重,卫叔宝男子女相,过于柔美,子重应是嵇中散重生。”嵇中散便是竹林七贤的嵇康,龙章凤姿,天质自然,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山涛赞美嵇康:“嵇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陈操之微笑道:“人生如逆旅,百代如过客,此身也无非是土木形骸臭皮囊尔,值得郗参军如此夸奖否!”“子重旷达之士也!”郗超朗声大笑,挽着陈操之的手,望着叉手而立的冉盛道:“你是冉盛,可会骑射?”冉盛挺胸道:“弓马娴熟,不信问我家小郎君。”陈操之笑而不语,冉盛箭术是很准的了,但这骑马,才学会两天,就敢自称弓马娴熟,可算是大言不惭。郗超对陈操之道:“子重,你赴西府任职把冉盛也带去,让他从伍长开始历练,不出十年,就是一员猛将。”陈操之道:“这要看小盛自己的意愿。”冉盛道:“我哪里也不去,我只跟着小郎君。”郗超见这虬髯巨汉露出孩子的稚气,不禁莞尔,与陈操之携手入室坐谈,寒暄毕,郗超问陈操之的大中正考核定于何时?陈操之道:“就是本月十八日。”郗超道:“好,那我也来参加,考考你。”陈操之道:“有八州大中正会参加,还有经常在司徒府聚会的清谈名流,我已是疲于应付,郗兄就莫要再为难我了。”郗超大笑,指着案头那卷《老子新义》道:“会稽王昨夜拜读你的大作,直至四更天才歇息,方才我去拜见,会稽王连连赞叹,说钱唐陈操之非止是卫玠复生,更是王弼再世,王弼注老子,开一代玄风,陈操之以佛典和儒经来阐发老子新义,道前人所未道,妙不可言,真乃奇才——到十八日考核时,子重把《老子新义》和《明圣湖论玄文集》让八州大中正传看一遍,自然就通过考核了,那些清谈名士,说起来云遮雾罩很是玄妙,但又有哪个能著书立说!”陈操之道:“只怕没这么轻易通过。”郗超道:“子重担心像上回在吴郡受到庾希那样的刁难吗?你才华出众,得会稽王赏识,有何可担忧的!”停顿了一下,说道:“子重,我有一事与你商量——”陈操之听郗超语气郑重,便正襟危坐道:“郗兄请说。”郗超道:“我此番入京,护送桓县公完婚并非首务,真正的使命是将桓大司马的奏疏呈递朝廷审议,这就是迁都洛阳,自永嘉之乱播流江表者,尽数北徒,以实河南——子重以为此议能行否?”陈操之心头微震,迁都,这是震动朝野的大事,桓温素怀异志,有问鼎之心,曾说过“大丈夫不流芳千古,便遗臭万年”之语,永和十年,桓温第二次北伐大胜,收复洛阳,早就想借迁都洛阳巩固其地位,然后取晋而代之,郗超是桓温的智囊,对桓温的野心应该是一清二楚的,却依然殚精竭虑相助桓温,自然是想做桓氏的开国功臣,因为这样才能获得更大的权势,也能展胸中抱负,反观东晋皇族,偏安江左,不思进取,王、谢高门在江东立下了根基,占据了高位,也不思北归,所以郗超决意相助桓温,甚至不惜与父亲郗愔决裂——陈操之对郗超的结局是很清楚的,桓温第三次北伐不用郗超之谋,导致枋头兵败,声望大跌,已经无力篡位,桓温去世之后数年,郗超也郁郁而终,年仅四十二岁——而现在,正是桓温声望如日中天之时,是以有迁都之谋,郗超对陈操之说这些,一是考察陈操之的见识,二是试探陈操之的立场,看能不能为桓温所用——陈操之当然明白郗超的用意,心念电转,他现在已入建康,不可能再如以前那样只是读书作画积累学问,势必要卷入政事之争,桓温和郗超为钱唐陈氏入士籍出了大力,这是恩情,必须有以报之,而且以他一介新进士族子弟,门第衰微,若不谋捷径,只是按步就班靠累积资历来升迁,在高门大族尽占高位的东晋,要做到五品太守只怕都已经是白发苍苍了吧,而他陈操之显然志不仅此,他有更大的抱负,辅佐桓温应该是目下最好的选择,至于是不是辅佐桓氏到底,那就要看形势如何发展,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陈操之蹙眉思索时,郗超默坐一边,静静等候陈操之的回答。半晌,陈操之缓缓道:“郗兄,在下以为桓大司马此议只怕难以施行。”郗超长眉一挑,问:“何以见得?”陈操之道:“桓大司马迁都之议,诚然是高瞻远瞩,为国远图,奈何北土萧条,人心疑惧,永嘉南渡以来,居于江表的北人已历数世,大部分安居乐业,现在又要强行命令他们返回河南,田宅不可复售,舟车无从而得,舍安乐之国,适习乱之乡,生活困苦自不待言,必定怨声载道,对桓大司马的清誉不利。”郗超眼露赞许之意,点头道:“子重所虑极是,但行大事者必有非常之举,北土诚然萧条,但土地俱在,北归者可以分到大量田地,这对心念故土的北人而言是有很大吸引力的,重返故都,可以收附淮北流民和北地大族,对收复河南、河北之地有极大的帮助,是以桓大司马锐意行之,我明日上奏疏,且看朝中公议如何?若反对者众,子重可有折衷的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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