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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恺之又道:“长老不须忧虑,办法也不是没有,请两个助画者就好了。”竺法汰赶紧道:“壁画之事全由顾檀越和陈檀越作主便是,顾檀越认为哪位助画合适,老僧便登门去请。”顾恺之朝陆葳蕤和张彤云二人示意,说道:“长老,就是这两位女善信。”陆葳蕤、张彤云方才向竺法汰行了礼,竺法汰知道陆葳蕤是陆纳之女、张彤云是张墨之女,又是顾恺之的未婚妻,张彤云来帮助顾恺之作画无妨,但陆葳蕤就有点微妙了,据说陆始是严厉反对陆葳蕤下嫁陈操之的——竺法汰稍一迟疑,眼望陆夫人张文纨,合什道:“陆夫人意下如何?”张文纨微笑道:“也无不可,就怕画得不好。”竺法汰也有这样的担心,虽然听说陆葳蕤、张彤云都是张墨的传人,但一幅画不同的人合作来画,难免会出现不协调。陈操之道:“竺法师放心,画像主要部分都是我和长康来画,陆小娘子和张小娘子可以帮助画一些衣褶线条、法器、祥云,画这些不难,但颇费时间,有两位小娘子相助,佛诞前就一定能画成。”竺法汰连连称善,合什而退。张墨望着从妹张文纨笑道:“这可算是千古佳话了。”张文纨笑了笑,心里颇不安宁,葳蕤与陈操之在一起作画之事若被二伯父陆始知晓,只怕很不妙,她现在底气不足,若有了身孕,那会胆壮许多,也不知那食疗方效果如何?不过这几日陆郎似乎兴致颇高——陆夫人面色微红,赶紧岔开念头,问陈操之:“操之,识得上虞祝榭否?”陈操之一愣:“祝榭是谁?”陆夫人补充道:“祝榭祝英台,听说与你在吴郡同学?”陈操之心跳加快,答道:“是。”顾恺之道:“祝英台与子重是莫逆之交,此人极有才,却有隐逸之志,张姨为何说起他?”陆夫人道:“我听葳蕤父亲说,昨日天阙山雅集,祝英台一鸣惊人,深得王右军、袁长史诸位高贤的赏识。”陈操之墨眉微蹙,心想:“英台兄怎么突然如此锋芒毕露了!”顾恺之由衷欢喜,说道:“祝英台之才不在子重之下,他要扬名是很容易的事,看来他是受子重影响,也有用世之志了。”陆夫人笑道:“据闻这位祝英台是陈郡谢氏的远亲,来建康是向谢氏女郎求婚的。”“求婚!”陈操之大奇:“哪位谢氏女郎?”陆夫人道:“自然是咏絮谢道韫了。”顾恺之不明究竟,大赞道:“绝配,绝配!谢氏女郎高傲,祝英台亦高傲。”陈操之沉思半晌,他明白谢道韫的心思了,谢道韫是想用祝英台的身份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奋斗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谢安、谢万会答应吗?次日午后,陈操之去乌衣巷拜访王羲之,告以因故未能赴天阙山雅集,向王羲之致歉,王羲之笑道:“操之未与会,实在可惜,不过此次雅集,大有收获,上虞祝英台,奇才也,操之可曾知道此人?”陈操之道:“英台兄与我曾在吴郡同学,博学多识,我甚敬佩。”王羲之喜道:“原来操之与英台是同学,他是近日来京的,可曾与你相见?”陈操之道:“尚未及拜访,不知他寓居何处?”王羲之道:“谢氏是其远亲,祝英台便住在谢府,我便陪操之去见那祝英台。”王羲之与陈操之来到谢府,与谢万分宾主坐定,王羲之即道:“万石兄,请让英台世侄出来一见,我刚才得知,英台与操之乃是同学,都曾受教于京口大儒徐藻门下。”谢道韫与谢玄在吴郡徐氏草堂求学时,谢万正在徐州厉兵秣马准备北伐,后来虽曾听说道韫曾男装与谢玄一道出外求学,但因为事已过去,也未在意,并没有责备道韫,没想到今日道韫的同学陈操之来登门求见了,这实在让谢万尴尬,但王逸少在此,又推托不得,只好命身边侍立的谢韶去请祝英台出来相见。谢万知道那个表侄祝英台一时半刻出不来,要敷粉易装啊,便问陈操之与祝英台在吴郡同学时的情况,陈操之只谈与谢玄的友谊,对祝英台则轻描淡写,说祝英台深居简出,难得到草堂听课,只辩难过几次,深服其才——王羲之道:“听闻会稽王有意聘祝英台为舍人,袁彦道推荐的。”谢万连连摇头道:“不妥不妥,此子体弱多病,虽然颇有才学,但不适合为官,只适合隐居修身。”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纶巾襦衫的谢道韫缓步而出,先向叔父谢万施了一礼,再向王羲之行礼,最后来到陈操之身前,细长的眼眸在陈操之脸上一转,微微而笑,作揖道:“子重,吴郡一别,忽忽三载,听闻子重声名雀起,忝为同学,英台亦有荣焉。”陈操之自然也是道了一番契阔,对英台兄天阙山雅集一举成名表示欣慰和敬佩,谢万在一边瞧不出二人半点破绽。王羲之见这个祝英台身形纤细柔弱,与峻拔秀挺的陈操之相比的确单薄得多,看来谢万说此子体弱多病并非虚言,便好心道:“英台贤侄,老夫早年也是体弱多病,后得幽究山隐士许迈的养生方,常年服用,颇见功效,不过服此方必须与寒石散同服,贤侄可愿一试?”陈操之眉头微皱,却见谢道韫向王羲之躬身道:“多谢逸少公,请逸少公赐方。”王羲之命取笔墨来,书写隐士许迈的养生方赠与谢道韫,又提起会稽王招揽贤才之事,谢道韫看了叔父谢万一眼,谢万瞪着她,谢道韫便对王羲之道:“晚辈暂无仕进之念。”王羲之笑道:“婚姻第一。”见谢万脸有不豫之色,想必陈郡谢氏是不愿与祝氏联姻的,就不再说此事,只与谢道韫、陈操之论诗谈玄,不觉日暮,便与陈操之一道告辞。谢万送王羲之、陈操之出府,回到厅堂想训斥谢道韫几句,这都是她前日在天阙山惹来的麻烦,她一个女子现在竟有同学往来了,这成何体统!谢道韫不在堂上,侍僮说道韫娘子已回内院,谢万只好作罢,心想以后再有人来访祝英台,就说已打发回上虞了,然后严诫谢道韫不许男装外出,不出半载,祝英台之名就会被人忘却。……陈操之与王羲之别后,心殊怏怏,也不乘牛车,与冉盛跟在车边步行,过朱雀桥时听到后边有人唤道:“子重留步。”回头看,襦衫翩翩的谢道韫在夕阳下快步走来。谢道韫命两个家仆在桥头等着,她与陈操之悠悠走过朱雀桥,又对冉盛道:“小盛莫跟着,我与你家小郎君单独说几句话。”冉盛便立在朱雀桥西,看着小郎君与祝郎君在河畔缓缓而行。“子重,你似有话对我说。”“嗯,是,那寒石散切莫服用。”谢道韫微微一笑,说道:“在吴郡时子重便对我说过寒石散的诸多危害,我岂会不记得,只是我不领逸少公的好意,这体弱多病如何得好!”谢道韫现在说话并未装男子的嗓音,是她本来的宛转低沉的女声。陈操之侧目看着谢道韫,谢道韫在男子当中也算得上中等身量,当然,与他相比还是矮了近四寸,不过因为身形纤瘦,显得高,颊边之粉未敷匀,露出娇嫩本色。“英台兄真要出山为官了吗?”“正是,子重以为妥否?”陈操之指了指谢道韫左颊,含笑道:“小有不妥。”谢道韫伸手在颊轻轻一抚,明白陈操之指的是什么,不禁红了脸,说道:“何必究此小节,今日是太匆忙的缘故。”陈操之道:“我对女子为官倒不认为有什么离经叛道,英台兄之才更胜男子,没什么不能胜任的,只是为英台兄计,总是觉得不妥,因为英台兄毕竟还是女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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