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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儿指着那两栋双廊楼问:“丑叔,这是两位丑叔母住的吗?”陈操之应道:“是。”润儿笑眯眯道:“正好两栋,格式一般无二,难道丑叔当初设计这双廊楼时就想到要娶两位丑叔母了吗?”陈操之汗颜,这个侄女太聪明,问得犀利,答道:“当初是为了对称好看才这么设计的。”润儿抿唇一笑,不再多问这事,不能让丑叔难堪嘛,只是问:“那润儿和娘亲住在哪里呢?”陈操之道:“随我来,保证润儿喜欢。”双廊楼后便是一个曲曲折折的小池,约一亩半大小,池岸植香樟、玉兰,池内栽莲荷、菱角,池北有一座临水小楼,也是双层,规模较双廊楼略小,建筑精美,陈操之遥指那临水木楼道:“那里便是润儿和嫂子的居处。”润儿左右一看,临水倒影,花木扶疏,景色绝佳,不禁大为欢喜,走到池北,见小婵姐姐领着她母亲丁幼微已经到了楼下,都是喜上眉梢的样子,这里的建筑之精美都是她们前所未见的。陈尚年前在建康把管事、执役、厨娘、仆妇招募了一部分,这次又从钱唐带了十几个婢仆来,日常差遣使唤基本够了,而且陆、谢二女嫁过来后,自会有大批陪嫁的婢仆,到时只怕都住不下——陈咸、陈满两位长辈见陈尚、陈操之兄弟在京中置下这么大的家业,自是欢喜,用罢午餐,陈咸、陈满问陈操之:“十六侄,这陆府、谢府该先拜访哪一府?”陈操之道:“两位伯父长路疲惫,是不是先歇两日?”陈咸道:“人逢喜事精神旺,我是不觉得疲惫,六弟,你呢?”陈满道:“四兄说得是,我也不觉得累,还是尽早把十六侄的婚事确定下来为好。”陈咸道:“是啊,先去拜访一下,然后便要准备纳采之礼,白缯、黄绢、酒黍这些纳采必备之物已从钱唐带来,我担心建康仓促买不到雁,特意命陈家坞猫户捕了两对大雁带来,且喜都还是活的。”陈满兴致勃勃道:“事不宜迟,现在就去陆府、谢府拜访,不知谁为先?”陈咸道:“既然崇德太后赐封陆氏女为左夫人,那么就先去陆府拜访,十六侄以为如何?”陈操之点头称是,即去安排,陆府管事板栗就在门厅候命,闻知陈氏两位长辈现在就要去陆府拜访,赶紧命手下执事速回横塘报讯,他则陪同陈咸等人前往——丁幼微、润儿因为与陆夫人张文纨一路同行,早已熟识,所以这次就没有跟随前去拜访,只让宗之随两位从伯祖还有丑叔前去拜见吏部尚书陆纳。陆纳亲至府门相迎,至正厅分宾主坐定,寒暄毕,便议正题,何时纳采?请谁人作媒?彼时媒人不似后世俗贱,都是请有地位者为媒,《周礼》记载当时还设有媒官,掌管百姓婚姻,所以男方请的媒人地位越高,就更显对女方的尊重——陈咸、陈满在京中根本不识人,一起都看着陈操之,陈操之问陆纳道:“晚辈请郗侍郎作伐如何?”郗超与陈操之交情不浅,虽只是五品中书侍郎,但因为是桓温在朝中的代言人,所以权力极大,请郗超为媒对南人士族来说当然是很有颜面的事——陆纳点头道:“可。”又问:“那么谢氏那边操之请谁作伐?”陈操之道:“晚辈想请张侍中为媒。”张侍中便是陆夫人张文纨的从兄张凭,三品显职,三吴大族,为陈操之去谢府作伐也绝不会辱没了陈郡谢氏。陆纳与陈咸、陈满议定二月初一由媒人上门通达欲娶之意,次日行纳采问名之礼,初步议定后,陆纳要留陈咸等人用晚餐,陈咸直言道:“老朽还要去谢府拜访。”陆纳哈哈一笑,说道:“那就改日再宴请两位贤公。”亲自送出府门。陈咸、陈满乘牛车沿横塘北岸缓缓而行,陈咸叹道:“当年庆之蒙陆使君赏识,没想到操之更成为其佳婿!”陈满笑道:“与吴郡陆氏联姻,五年前我要是对别人这么说起,定会遭人鄙视为失心疯!”回到陈宅东园,丁幼微、润儿母女二人已准备停当,带了小婵、阿秀二婢,分乘两辆牛车,跟随老族长陈咸去乌衣巷,她二人要去拜见谢夫人刘澹和谢道韫。分身无术谢安、谢万听陈操之说将请侍中张长宗来作伐,都表示满意,又问了礼聘陆氏之事,谢万道:“太后赐婚,虽有左右夫人之分,但绝不是我谢氏女郎要低陆氏小娘子一等,周秦以降,一直是尊右而卑左,《左氏春秋》言‘楚人尚左’,陆氏是南人,尚左就尚左,而我陈郡谢氏,尚右,所以说六礼不能陆氏优先,要同一日纳采问名——”谢万颇有些书呆子气,对侄女谢道韫屈居陆氏女之下很是不平,陈操之这时候当然没法和他辩左右尊卑,颇感为难,陈咸、陈满也是面面相觑,心里都在想:“这同时与两大豪门联姻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两边都要攀比,谁都不肯居后,这女方母家太强势,夫纲难振啊,十六侄将惧内乎?”陈操之只好说道:“同时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皆可,晚辈有两位伯父在此,二月初一,我四伯父与郗侍郎登陆氏之门、六伯父与张侍中来乌秀巷,就可同一日行礼,只是这亲迎,操之分身无术,只能一个个来,这难免就有先有后。”一番话把谢安、谢万都说得笑将起来,都觉得陈操之说得是实情,那些繁文缛节可以与陆氏一般无二,但新郎只有一个,洞房花烛肯定有先有后,这可把陈操之给难倒了!谢万笑道:“亲迎尚早,先不论,现在把前五礼公平持中地举行了再议其他。”谢安含笑不语。此时天色已晚,谢府留宴,陈咸、陈满、陈宗之赴宴,陈操之道:“我先去看望一下道韫,看她康复得如何了?”……丁幼微带着润儿还有小婵、阿秀二婢来蔷薇小院看望谢道韫,谢安夫人刘澹作陪,还有谢石的夫人、谢琰的夫人,谢府女眷对陈操之的寡嫂和侄女的天生丽质和优雅气度都大为惊异,钱唐小县钟灵毓秀啊,出了江左卫玠陈操之那样的美男子,竟也有丁幼微母女这样的美人,丁幼微年过三十,容颜似二十许人,言语温柔,气质如兰,隐约还有淡淡的哀愁,这丁幼微也就罢了,其女更是不凡,十二岁的陈润儿真如明珠美玉一般,明艳照人,眼眸尤为有神,一看就是极聪明的女孩儿,那种神采与幼时的道韫有点相似——谢道韫高髻钗簪、曲裾襦裙,在廊下相迎,神情羞涩,她与丁幼微、润儿见过多次,润儿与她尤为熟悉,那时在山阴土断,润儿与宗之来探望其丑叔,常就玄儒疑难向她请教,但以前她都是身着纶巾襦衫、谈吐洛阳正音,是男子形象、是陈子重的好友,现在是以女子身份来见陈子重的亲人,而且她将是陈子重的妻,这种身份的转换让她难免尴尬,赧然施礼道:“道韫见过丁嫂子——润儿你好。”润儿目不转睛看着谢道韫,好奇之至,这是祝参军吗,嗓音都变了,不过很动听,像丑叔的竖笛低音,这个丑叔母也很美啊,身量真高,以前是男子不觉得,现在女裙飘逸,高挑绰约——润儿剪水双瞳眨呀眨的看着谢道韫,施礼道:“润儿该如何称呼呢?”谢道韫微窘。谢夫人刘澹很喜欢润儿,笑问:“润儿与陆小娘子同路进京,润儿如何称呼那陆小娘子?”润儿心想这没什么好隐瞒的,说道:“就称呼丑叔母。”谢夫人刘澹奇道:“丑叔母,这从何说起!”丁幼微含笑解释道:“操之小字六丑,我两个孩儿都是称呼他为丑叔。”谢夫人刘澹笑道:“原来如此,那我家阿元也是丑叔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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