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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钦忱支吾道:“伤了他有何用,院中几十个晋军士兵呢——来,奴儿头还疼吗,我给你揉揉——”“揉不得。”萨奴儿赶紧拦住,昏暗中见公主双眸璨璨如星、分外明亮,不由得心下一动,问:“公主,方才那人是谁,公主认得他?”慕容钦忱略一迟疑,萨奴儿便道:“我知道了,他是陈操之!”前两日在龙岗寺后山竹林精舍,萨奴儿见过陈操之一面,作为胭脂武士的一员,她岂会不知清河公主与陈操之之间的纠葛,公主对陈操之没做她的驸马是恼羞成怒,没事让人背块厚木板在前面逃跑,厚木板上大书“陈操之”三字,公主骑马追赶,引弓射那木板“陈操之”出气。不料真人在此,公主却不肯她伤害陈操之,反害得她被陈操之打晕过去,萨奴儿不免有些怨尤,不过惊惧之心稍微安定了一些,这个陈操之应该不会伤害公主殿下吧,陈操之会网开一面,放公主逃跑吗?慕容钦忱见萨奴儿叫出陈操之的名字,顿时双颊如火,颇觉羞耻,期期艾艾解释道:“伤了他没用啊,你能劫持一个晋军大将出城吗,这不可能。”萨奴儿见公主难为情的模样,心道:“殿下的心还在那个陈操之身上呢,往日说恨陈操之,那都是假的,可陈操之哪里有凤凰美呢,而且现在陈操之是领兵来灭燕的,和两年前来邺都那可是完全两样啊。”便道:“公主不用多说,奴儿明白了。”慕容钦忱听萨奴儿说明白了,更觉羞愧,不知为何,幽幽叹了口气,这时听到脚步声又到了房前,门被推开,陈操之来了——陈操之进到室内,那片月光已从小案移开,铺在地上横斜一大片,卧室内比方才还明亮几分,但见床榻锦幔低垂,微微摇颤,想必清河公主与那个凶悍的侍女都躲到床上去了,害怕就往床上躲,这实在是可笑——陈操之离床五步,说道:“出来。”半晌没动静,又道:“能躲到几时?”锦帐豁然一分,清河公主慕容钦忱跳了出来,气咻咻怒视陈操之——两名亲卫瞬间踏前一步,挡在陈操之面前,腰刀出鞘——慕容钦忱雪白的左衽袍沾染着泥污和苔藓,天鹅般的脖颈依然高高昂起,冷笑道:“陈操之,你好威风啊,带着卫兵来抓我是吗?你为什么不自己亲手来抓,你是不是怕我?若是单打独斗,我一女子亦能胜你。”陈操之微微一笑,示意两位扈从退后,说道:“殿下莫要激我,君子斗智不斗勇,与女子斗勇,我何人哉!”慕容钦忱“哼”了一声,问:“你待如何?”已是白齿啮唇,色厉内荏。陈操之看了看锦榻,问:“还有一个呢,伤重否?”萨奴儿也从榻上下来,捂着脑袋,恨恨地瞪着陈操之。陈操之道:“先把兵器交出来。”慕容钦忱挑衅道:“怎么,你怕了,你这般胆小如鼠吗?”陈操之并不动怒,说道:“你二人是我的俘虏,自然要缴掉兵器。”慕容钦忱听陈操之这么说,虽然恼怒,脸却红了起来,鲜卑人部族之间争战,败者的牛羊子女尽归胜者所有,要奉胜者为主人,只要主人看上那就是主人的姬妾——那把小金刀已被慕容钦忱拾起重新插回裙内腿边,这时如何好露出大腿缴械,又羞又怒道:“你杀了我好了,你和那个疤面人一样是无耻之徒。”一边的萨奴儿突然“砰”的一声双膝跪下,哀求道:“陈洗马,请你放过我们公主,当初陈洗民在邺城,我们凤凰殿下、公主殿下都待陈洗马很好,陈洗马忘了吗?求陈洗马网开一面,放我们公主出城,萨奴儿冒犯了陈洗马,任凭处置。”陈操之看着眼前这个跪得笔直的胭脂武士,对慕容冲很有些佩服,那队胭脂武士为保护慕容冲出逃,先是裸身诱敌,再是尽数死节,让人肃然起敬啊。萨奴儿见陈操之似乎意有所动,赶紧又道:“我们公主对陈洗马的情意陈洗马想必也是知道的,别的不说,就是方才奴儿想挟持陈洗马,公主也是不肯,怕伤了陈洗马,宁愿奴儿被打晕——萨奴儿并无怨言,因为萨奴儿也是这样,为了心爱的男子,萨奴儿可以不顾一切。”萨奴儿说这些时,清河公主慕容钦忱在一边羞得粉面通红,急得跺脚:“奴儿不要说,奴儿不许说——”陈操之也有点尴尬,清咳一声,问:“你二人从宫里跑出来意欲何为?”萨奴儿忽问:“陈洗马可知我主人中山王殿下的下落,是生是死?”慕容钦忱也睁大那双浅碧美眸,关切地望着陈操之,等他答话——陈操之道:“未有追擒慕容冲的消息,想必已逃往龙城去了。”慕容钦忱和萨奴儿皆大喜,萨奴儿即恳求道:“请陈洗马开恩,让我们公主也去龙城。”陈操之一笑,问:“你二人从宫中逃出,就是想去龙城?”慕容钦忱应道:“是。”陈操之道:“汝母、汝兄俱在邺城,桓公已允其归降,不会杀害,你为何要逃?”慕容钦忱直言快语道:“我母后、皇兄要把我送与桓温之子,以保平安,我不肯,所以要逃。”萨奴儿插话道:“公主若是跟了陈洗马那也就罢了,那个桓熙实在太丑。”慕容钦忱涨红了脸,正要呵斥,但一触及陈操之似笑非笑的目光,不知为何,嗫嚅不能出言,只是“哼”了一声,过了一会,才半羞半恼道:“胡说,我谁也不跟。”月下看美人,更添三分动人,更何况慕容钦忱这种人间绝色,陈操之不是无目者,见这鲜卑公主眼波流动、羞嗔娇娈的神态,也不禁怦然心动,定了定神,说道:“明日汝兄正式降晋,我大晋使者将持汝兄的降书谕示燕境诸守将,命其归降,不然则刀兵相见,龙城虽远,岂能例外!”这么一说,慕容钦忱顿觉天地虽大,却无她的归宿之处,不禁流下眼泪。萨奴儿察颜观色,见这个英俊的儒将陈操之对她们公主似有眷顾之情,便道:“以陈洗马的权势,难道就不能庇护我们公主吗?我们公主对陈操之痴情一片,却要嫁给那个桓世子,陈洗马于心何忍!”陈操之笑了笑,说道:“桓熙是肯定不能嫁,至于嫁不嫁别人,那还得公主殿下自己拿主意,你二人还得回宫去,不然天明时发现不见了公主,汝母、汝兄也必遭严密监禁。”慕容钦忱倔强道:“我既出来了,就决不回宫去,除非你绑我回去。”陈操之道:“我也不绑你回去,我就放了你二人又如何,但你二人就能出得了城?出城又能逃得多远,不要以为有把小刀就可以。”慕容钦忱和萨奴儿面面相觑,现在不是她们往日纵马畋猎时,尽可畅通无阻,现在是兵荒马乱,乱兵盗贼四起,她们两个女子虽说能骑射,但又抵得什么用!却在这时,听得院外马蹄杂沓,原以为是黄小统派去取被褥的卫兵回来了,不料田洛、蔡广、戴循、何谦、刘牢之、苏骐还有冉盛都跟了过来,要看看陈司马前年在邺城的寓所,而真正的目的却是,这些经陈操之一手招揽来的淮北诸流民帅想要探问陈操之的口气,桓大司马将如何赏赐他们,这已不是钱帛的问题,而是官职,之所以夤夜来此、如此迫切,是因为明日燕主慕容暐投降后,北府诸将又要出征以扫平燕境,相聚之日少,而桓温向江东请功的表章近日就会快马呈递——陈操之听北府诸将来到,便叮嘱慕容钦忱和萨奴儿呆在室内,莫要抛头露面——陈操之出去后,萨奴儿与慕容钦忱二人低语了一会,慕容钦忱下定了决心,理了理长袍,也走了出来,见陈操之在院中与一群将领说话,有军士正在厅中点起牛油蜡烛,看来是准备入厅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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