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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椿奇怪地看了陈隽一眼,他并不像是会被区区雾气击败的人:“你可是近日身体不舒服,不便舟车劳顿?”“没有没有。”“不打紧的,反正定了船家。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将陈隽扯进其中,她知道是自己自私了。陈隽没想到她会关心自己,差些犯了结巴,短促地回了句:“我可以陪你去的。”直到船被两路人马东西包围,闻人椿才知道陈隽为何却步。她有一刻想笑的,怎么渺小如她,竟也值得诸多大汉为之厮杀拼搏。他们多卖力啊,或捏长刀、或捉短剑,只听一声吼,尖锐的光影立马铛铛锵锵,将厚重雾气刺得稀碎。闻人椿躲在陈隽身后,晃过神后,心跳得越来越快。“别怕!”他终于得空,回头安慰了一声。可闻人椿还是颤抖不停,手指动得比弹十面埋伏的乐人还要敏捷。她如何能不怕,陈隽手臂上侧被人砍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血正潸潸往外流,灰白色的衣衫被血染红,凝固之后正幽幽发着紫。若不是她自作聪明,怎么会掉进这场局。“给我刀!给我刀!”她握着陈隽的手,反复地、不断地、来来回回地说。当年家乡破亡时,她也是如这般被人护在身后,他们筑成一道墙,才换得她的苟且偷生。她来不及想太多,只是不想再当被人护着的那个,不想任何人为她牺牲。“护好自己!”陈隽丢了把短刀给她。两方人马杀得更凶了,血溅得到处都是。闻人椿终于看清局面,知道一方是霍钟派来的,一方是霍钰派来的。难道他们都知道自己今夜要从临安赶去明州吗?他们两个,谁是螳螂,谁又是黄雀?闻人椿来不及往深处细想,已经被人捉进怀里。“啊。”她嘴巴张成一个小小的圆形,小小的声音在刀剑碰撞声中不值一提。不远处,陈隽投来惊诧的眼神,还夹着后悔、内疚,可他越变越小、越变越浅,闻人椿看不真切。她在黑暗里待了很久。那人将她丢在麻袋中后,行了长长一段路。好像先是上了一艘小舟,闻人椿听到了浪打浪的声响,而后又在马背上颠簸了会儿,最后一段路,那人估计是拎着麻袋用脚走的。因闻人椿只在这时才听见他变沉的喘息。闻人椿一路悬着心,她捏着袖中断刃,准备麻袋一被打开就照着人刺下去。她甚至怕自己胆小、心软,回忆了好多残忍的过去。然,一切很安静。她隔着麻袋的小孔,听了许久的风打树叶声、蛙鸣蝉叫声,却迟迟不闻人声。走了?是敌是友?闻人椿那颗紧绷的跳得过分不齐整的心在黑暗之中被宁静一点点抚平,她思考着,却不敢大意。事实已经证明她太高估自己。于是她故意装成昏倒的样子,在麻袋中滚了一圈。仍旧无人来理。她深呼吸,终于大着胆子划开了麻袋。“啊————”一声嘶喊,惊起林中鸟无数。无数翅膀齐齐拍动,东南西北胡乱地撞,本就摇摇欲坠的秋叶霎时落满一地。闻人椿万万想不到,霍钟一直都在屋中。他就坐在麻袋边上的长板凳上,那板凳经年累月被雨水冲刷,凹凸不平的孔与衣衫尊贵的霍钟格格不入。“小椿。”他眯着眼,朝她挥挥手,看起来心情美妙无穷。闻人椿听不真切,只知道他嘴唇动了动。此刻的耳朵早就被砰砰心跳填满。“你、是要报仇?”闻人椿紧紧抓着短刃,她不知道外头还有没有霍钟的人,但一个女人和一个瘸子的力气或许能相当。霍钟并不关心她的问题,笑意更深了:“你当年为救霍钰踢过我,怎么,今日又是为了谁要来捅我?”“小椿只想自保。”“呵。”他不屑地嗤笑一声,“你也太听二弟的话了。他称你们是清清白白的主仆,你就乖乖跟着一道扯谎?若哪日他要你滚,你是不是下一刻就带着包袱滚去天涯海角。”闻人椿当他是疯子,攥紧了手掌,告诉自己不可听、不可信。她冷冷应道:“小椿本就是女使,并非扯谎。”“你啊,如此衷心赤忱,为何不能再聪慧一些呢?跟着我,我保证不让你委屈。明日!明日我便昭告天下奉你为我霍府大娘子!”他情绪激烈,愈发昂扬,如黑夜明月,升至最高。“你做什么!”霍钟那疯子竟然一掌握在刀刃上。血腥味像那刀一样锋利,很快杀入雾气中,绕满闻人椿周身一片。“你放开!”“你不想杀我吗?”他好像是没有痛觉的,连握着刀柄的闻人椿都能感觉到刀在往他的肉里钻,他却还在笑。笑得那么无所谓,像是彻底脱离了这副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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