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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长思原以为他自个儿早便看淡生死,但一想到如今手上沾着百余人的血,心里头还是觉得难受得发紧,于是他紧抿双唇,好长时间都没说话。
那方铭将帕子抛给沈长思,道:“把手擦擦罢!我瞧着他们撞的,心里头不比你好受多少。这人世只容缩头乌龟过活,他们骨头太直太硬,禁不起折,也不该折。”
“你为魏盛熠做事多长时间了。”沈长思将帕子攥在手心,“我原还敬你是条好汉。”
那方铭撇撇嘴笑了,露出几颗雪白的牙:“沈大将军,我能当上这金吾卫将军全都倚仗当今陛下,你说我何时开始为他做事?”
“好事一桩,你实在是有先见之明。”
“不敢当!缱都死水下藏巨浪,夏秋两季接连掀起四场兵变,兵源还皆为南北衙禁军。可惜那些个兵士拼死拼活也没能推翻这天。如今这四场兵变终了,也到了该清算的时候了。”那人凝视着沈长思的桃花眼,道,“你先前为先皇效犬马之劳,干的太过卖命,不知攀了多少次歧王府的屋檐。今儿魏盛熠当上了皇帝,断然不会留你在缱都。”
“桀犬吠尧才显忠,当年我又没有你那般吃里扒外的本事儿,在魏盛熠眼底当然忠的像狗。”
“我与你共事这么多年,这几年里什么风浪没瞧过,勉强也算是个患难之交……我有办法叫你安安稳稳地继续当这缱都的左羽林军将军,你要不要听?”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在这缱都呆的日子太长了,整日束手束脚都快忘了肆无忌惮地挥手迈腿是个什么滋味了……叫我去别地儿走走还恰巧合了我心意。”沈长思笑道。
“那我也就不多此一举了……芝焚蕙叹,兔死狐悲啊!沈忆迢,来路未知,多多保重。”
“‘左迁无愠色,青史自斑斑【1】’,方兄,你总得信我。”
沈长思挥手别了他,回到颜府后便开始着手收拾行囊,他表兄颜阳雪抱着臂在那瞧。
“此局真就这么定下了么?”
“嗯。”沈长思没抬头只含糊应了声,半晌才又道,“月晦兄,行行好——我此次别了京城,不知多少年后才复回,好好替我照顾我娘。”
“你启程前当真不打算回沈府见见你爹娘?”
沈长思呲笑一声,将方铭的话原封不动地照搬过来,自嘲道:“我这骨头又直又硬,禁不住折,也不该折!”
“什么混话。”颜阳雪在他脑袋上乱揉了一把,道:“可惜了,阿念今年冬就回京了……”
“等他回京了,催他给我写信。”沈长思朝他摆摆手,那双桃花眼里头的笑意浓浓,“这小子四疆跑,一封家书都没捎回来过,可真够疯的。”
“你俩就是泥神笑土菩萨——彼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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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平元年秋末,项桓帝魏盛熠彻查禁军诸将谋逆大案。南北衙禁军受刑者过半,其中无辜遭牵连而左迁者有左羽林军大将军沈长思等。
朱砂落定,生死即分,衙门捕快拿着那些厚似半掌的名册四处寻人。
再后来,那浩浩荡荡的南北衙禁军中,该锁的难见天日,该死的横尸于野,该离京的再也没有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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