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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宣予低头写字,也不理会自己,便自顾收拾平日所用器物。一方小巧砚台、两管轻巧紫毫、一个青瓷碗便是自己在堂中的全部家当。再想了想,又寻出平日裱糊、补色用的两支秃笔一并装好,另取出四管事先备好的新笔替代。拿过平日常用的白瓷笔筒,筒身内外已是沾了不少颜色。看那五彩斑斓之状,想起初入堂时尚明靥勾兑颜色的随意洒脱,柳洑嘴角不由带了几分笑意。打来清水,取些热水兑温,将笔筒浸入水中。过了一些时候,颜料慢慢融化,用抹布轻轻擦净。只见笔筒外一面绘着梅枝,枝上两只喜鹊一高一低,相向而语,正是“喜上眉梢”。再看另一面绘着远山长江,江边有瑶草随风轻摆。细看那草叶中有一处凹痕,想起先前某位师兄提及这笔筒磕掉了一块,后来补了一幅图遮瑕,想必就是此处。将笔筒擦拭干净,放入那四管新笔。看看周围左右,窗台、柜子索性全都用抹布擦拭一遍。再净了手,吃两口凉茶,走到近前看宣予抄书,只觉一笔一划端正飘逸,心生一念,问道:“宣师兄,我”宣予放下笔,却不抬头,只微微侧脸,目随头转,注视某处,轻轻一声:“嗯”柳洑见他停笔不写,手边是一本甚旧的古书,书页发黄不算,边缘也已破得参差不齐,心下微微愧疚,要说的话在舌尖心底反复过了两遍。宣予倒也颇有耐性,一直微垂着头做侧耳倾听状,只是呼吸越发轻了些,脸颊微红,鬓边渗出细细的汗珠。柳洑轻轻道:“我知道师兄除了忙着课业就是抄书,本不该打扰。但想着你马上要离开书院,若有闲暇,能不能为我手抄一篇文字以作留念?”宣予愣住,慢慢拾了笔,轻轻蘸墨,以手按了古书书页,目光逡巡,似在找自己抄到了何处。柳洑见他沉吟不语,未等他开口又急急道:“我把书纸备好,请你为我抄一篇《别赋》。只千余字,不会费你多少功夫,也不急要,你临行前抄好就成。”见宣予仍是不动声色地埋头抄书,想了一想,又小心翼翼道:“我知道这是给你添麻烦,要不然我给你买些吃的做回礼?再说以往有好东西也没忘了分你一份,你应该会答应的,对吧?”最后一句越来越轻,已是带了三分恳求之意。宣予停笔,垂头沉默良久,叹了一口长气:“不就是一篇文章,我为你抄便是了,值得你啰嗦出这么一篇话来。”顿了一顿,淡淡道:“不过,你为何要选这篇?”柳洑用手指转着茶碗,盯着一片柳叶或隐或现,嘟着嘴,慢慢道:“这才应景啊,难得这篇文章也好。我无甚雅好,只爱收集些手稿,你字写得这样好,岂能白白错过?再说”声音渐渐低下去,轻轻道:“一别之后,或许相逢无期,留作纪念吧。”宣予出神地望着窗外,喃喃道:“相逢无期”微勾了一侧嘴角:“看你这点出息,要送就送别人没送过的。再给你个机会,喜欢什么尽管开口,我送给你。”目光斜视,从眼角望去,只见她微侧着头,皱眉不语,似在苦思。又过了一会儿,柳洑咬着嘴唇,苦笑道:“只要一篇字就好,你与同窗相处四载,一朝离别,肯定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只盼我没打扰到你就好。”宣予点点头,握紧了书卷,望着书页边缘出神,片刻后笑道:“好,只抄一篇文章送你,过后可不许赖,月底来问我要吧。”柳洑见他应了,开心不已,笑道:“好,我月底来拿,先谢过师兄。”垂头看着空空的茶碗,目光专注。二人沉默对坐,天光渐收,书上的字渐渐看不清楚,案上器物颜色沉了下去,只剩下一抹模糊的边缘。慢慢的,对面之人五官也逐渐模糊,只余下窗外透来的暗光勾出的人形。两人只能看到书案对面模糊的影子,听到轻缓的呼吸声,伴着窗外的莲香蛙语和远处偶尔传来的乐声,竟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过了多久,宣予轻轻道:“回去吧,早些休息。”声音凝滞,略带沙哑。良久,对面轻轻道一声“好”,人影轻轻站起,拎起手边藤箱,缓步离去二十五日,夕食过后,去同散堂。宣予递过装订好的薄薄一册,封皮上书“别赋”二字。柳洑双手接过,也不翻看,将手稿妥帖收好,郑重一揖,道:“谢谢师兄。”宣予见她郑重,便也端正一礼。沉默片刻,二人相视而笑。“师兄哪日离开?”“也就是这两日,堂中还有些事情要交接,不过不会太久就是了。”柳洑点头,轻轻一笑,默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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