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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安府把瘟疫扛下来,对得起大晏皇恩了。
“拙荆十年前得瘟疫,不许我和女儿接近,一把火在炕上自焚而死。”魏知府从来没谈过自己的妻子到底是如何死的,连钱同知都只是模糊知道是得病去世。魏知府平静道:“她怕连累我们父女。有她在前,若我得了病,也没什麽好怕的,学她即可。瘟疫躲不躲的过去,看命。”
钱同知惊恐地看着魏知府。魏知府跟那个白修罗混得久了,脸上畏畏缩缩的神气几乎不见,眉宇间充斥着凛冽杀机。
死士队在街上整齐的脚步声,成为延安府所有人的梦魇。白敬就是从地府出来的修罗,放出地府一万恶鬼来人间索命。
家里有病人的人家为了不被捉去,阖家闭门不出,病人死了也不发丧。几天之后,全家身亡,脓水横流。
死士队撞开木门,默默看着已经生蛆的大小尸体。
整座茅屋全部焚烧。
病人死在旧官衙中,家人见不到尸首,只能披麻戴孝跪在官衙外面痛哭。整个旧官衙是个巨大的白色棺材,进去直通地府,再也无法回到人间。白棺材外面有秦兵把守,可惜刀枪挡不住哭声。凄厉痛苦的声音能穿透云霄,有人大喊:“天啊!你睁眼看看我们啊!”
吴大夫包得严严实实,在“白棺材”中诊治病人。一旦染上热疫,便要分而诊治,视症候而定。白布隔离,不过是因为白布易得,扑天盖地的白布,倒真的像招魂幡。吴大夫下定决心,一生研究瘟疫,只是追着瘟疫跑,总有一次正面对峙,实践他所有的经验总结。十年之前他未救得延安府,那麽此时此地,正逢其时。
白巡抚已经豁出去千夫所指,背千古骂名。吴有性区区一个铃医,又有何惧!
针线场除了包药,没日没夜缝口罩。人手不够,本来肯放女子出来干活的人家就少,一闹疫情,更不让出门。
魏姑娘缝得手指渗血,仍然一刻不能停。口罩夹层中加胡椒薄荷艾草,吴大夫说疫病有天授,有人传,基本都是于呼吸间进入肺腑。挡住口鼻,则减轻呼吸染疫之忧。必须先供给秦军,两万秦军都配上口罩,再缝其他人的。
城中在死人。魏姑娘冷静地缝口罩,她最先做的一个口罩就给她爹了。她知道疙瘩瘟是什麽样子的,人一下就没了。针线场里的人越来越少,有些女子直接被家人拖走,魏姑娘无法阻拦。
终于有一天,针线场里只有魏姑娘一个人。
她一边缝一边庆幸,冬衣幸亏已经做完了。针线场外面的阳光胧胧地照进来,如果没有瘟疫,这只是个温暖而平和的午后。魏姑娘脸上带着口罩,她听见自己沉闷的呼吸声。
面前的光影一暗,魏姑娘眯着眼擡起头,门口站着一个人。邹钟辕站在那里,问魏姑娘:“你怎麽还在。”
魏姑娘低头继续缝:“缝口罩,能缝多少缝多少。”
她缝了半天,感觉不对,又擡头看邹钟辕:“你怎麽了?”
邹钟辕沉默一会儿,反正口罩挡着脸,没关系:“我们营里……有同袍走了。”
魏姑娘低头缝两针,眼泪滴落。
邹钟辕忽而笑了。
“城中百姓皆称我们恶鬼,染疫死了也是活该。多谢姑娘眼泪,死而无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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