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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宁宫在皇城北侧,与上林苑相接,选了开阔平缓的地势,修建了成片宫殿,又引水而入,依傍北侧山势,是永初帝颇喜爱的宴会场所。此时正值盛夏,满宫树木阴翳清亮,五株极高的老槐树围着的空地上搭建了丈高的台子,上头不必搭凉棚,便是天然的避暑佳处。
高台之下,则是绵延的茵茵绿草,不远处有水蜿蜒流过,疏阔明朗。
永初帝携皇后、众妃坐在高台,左侧是诸位王爷公主及其子嗣,右侧则是公主郡主。再往下,诸王公大臣携着有诰命的女眷分左右入座,每人面前一张矮案,围着中间一片空地——那是给宫里的乐工舞姬留着的。
再往后,则安排了其余官员,同样是没人跟前一张矮案,只是因品级不同,往后延续排着,到阿殷这四品小官时,离那高台已有数丈距离,若非皇上有意抬高声音,便连那边的动静都听不见。
这并不妨碍阿殷的欢喜。
今日随侍定王的差事依旧由蔡高担当,阿殷同常荀着官服过去,途中倒碰见不少熟人。
常荀是惯于参加这种宴会的,先往前面去跟他父兄招呼过,继而回到后头的座位上,盘膝坐定。待得上头永初帝宣布开眼,那边歌舞声起,便侧头问旁边的阿殷,“那日期待此宴,这会儿感觉如何?”
“幸亏今儿天气不热。”阿殷跟常荀的交情还算不错,当即感叹出来,仰头瞧着天上不时飘过的浮云,稍稍凑过去些,“若是像昨天那般晴朗无云,坐在这儿半个时辰就得换层皮。不过还是很新奇,你瞧前头,除了皇亲和诸位诰命,这文武官员里哪有一个女的?从前是当侍卫站在外围,如今坐在这儿观歌舞,虽然看不齐全,却也格外不同。”
“四品的女官,咱们定王府是独一份。”常荀惯爱打趣她,酌酒入腹,“不过这儿离得远,倒能稍微自在些,像我父亲坐在最前面,虽能将歌舞看得更清,却要时刻小心应答,那才叫一个辛苦。来,陶司马,咱们先喝两个。”
阿殷当即举杯,“干了?”
“干了!”常荀一饮而尽。
这头两位司马悠闲自在,高台之侧的定王就没那么安闲了。
今日他是随着永初帝从宫里直接过来,因为恰好与皇后及众妃同行,中间便抽空跟谨妃问安。谨妃当时因身子尚未痊愈,脚步有些虚浮,扶着儿子的手臂走得微慢,比旁人落下几步后,靠过来低声道:“皇上欲给你赐婚,高相的千金,先想想。”
这提醒的声音短促低沉,除了定王,别无旁人知晓,定王当时便明白了谨妃言下之意。
自十七岁开始,五六年间他曾数度被议及亲事,然而每次谨妃提及,用词都是“皇后欲赐婚”,而今日,却说是皇上要赐婚。
这两者可是截然不同。
皇后的张罗他可以不当回事,然而皇上若是开口,那便是考虑了朝堂局势。姜家才被斩除,皇上要清了景兴余党,要让朝纲稳固,臣子愿意为他办事,近来便有不少需要倚仗宰相之处。他将高相之女赐婚给她,莫不是也打了这般主意?
可为何会是在这众目睽睽的宴席上?皇上就不怕他会像从前那样决然推辞?还是说,皇上料定他愿意体贴父皇心意,借着群臣在场,要挟他点头答应?
定王端坐在案后,目光扫过斜对面的女眷,果然见到了那位高夫人,以及高妘。
目光随意扫上高台,在谨妃身上停留片刻,瞧母妃没什么不适,定王便看向皇后。那边厢皇后竟然也在看他,两处目光相接,皇后竟然迅速避开了!她身为嫡母,持着金册金印的正宫娘娘,居然避开他这个庶子的目光?
这事必定是她在背后挑唆父皇!定王已是笃定。
只是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将高相推给定王府,对于东宫而言,绝非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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