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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扬笑着点头。
“你想干点什么?”刘扬问于洋。
“我能干啥?我啥也干不了。”
“你到市委来,我给你一个官做,做事的官位。”刘扬说。
“不来。我就这样死扛着。我当不了官,也干不了事。”
“不要萎靡不振,一个男人,要有点精神。”
“刘书记,感谢你的一番好意。如今在行政上,要有一些过硬的素质才能适应这个环境,没有金刚钻,就干不了瓷器活。比如喝酒,不但要量好,还要会喝,喝得上级高兴,自己又不难受;既要把事情办成,还不能失体;既要让上级看到自己对他是一片诚心,还不能显露出自己是一个窝囊的奴才。”刘扬笑了,他没有想到于洋还有此体会。
“还有什么?”刘扬问。
“多着呢。”
“你都看出来了?”
“这比研究一个物种的变异,比写一个调查报告容易多了。”
“我得用你。”刘扬认真起来,“我没有发现你,我不知道你,那你就过你的小日子,现在我发现了你,我就必须让你换一个环境,换一个岗位,换一种精神面貌。一是我爱惜人才,我不忍心人才被埋没;二是我现在需要你这样的人,越多越好。”
“好吧,刘书记,我听你的,我尽我一点力量把工作做好。但你得帮我一个忙,把小河区一个科级干部投到监牢里去。”
“说吧,谁?什么事?”
“小河区农牧局的一个副局长,他抓过我,使我母亲得了心脏病,并且死于心脏病,他通过贪污公款买了房子,又通过贪污公款给本是农民的老婆买了一个正式工作,在小河区林业局当干部。”
刘扬眼睛里射出一缕亮光,低声说:“没问题,这事有人办,用不着我,这样的害群之马还在当官,天理不容。”
简单几个小菜,一碗杂粮面,吃得刘扬心情舒畅了起来:“到你家里去,看看你的家境。”
于洋住在一个工厂家属区,是二手房。刘扬没有落座就叫于洋把所有于洋写的文章拿出来给他看。于洋说:“那都是三十岁以前的东西,早就没有了可看的价值,你还是歇一会儿吧。”
“你以为我是个大老粗,产业工人,看不懂你的大作?我没有写过理论文章,但我看得懂,拿出来。”
没办法,于洋只好从书柜的最底层翻腾出来。十三期《工业研究》,有两篇是头条,还有别人的名字。这个刊物是某工业大学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开始主办的我国最早专门研究工业的学术刊物,高校教授要在它上面发论文都不容易,而这个二十多岁的非专业小青年却发了十三篇,当刮目相看。《河源经济日报》上有两篇占据半个版面的工业经济论文,编者还摘录了内容提要,看来是重点推出。《河源日报》上有五篇论文,二十多篇时政文章,《人民日报》、《经济日报》上发表的是有关思想作风建设的千字文,也是二十多岁写成的。三十岁以后几乎没有一个字。
刘扬问:“三十岁以后就干什么去了?一个字也没有写。”
“下岗了。”
“行政干部什么时候下过岗?”
“全市搞科级干部竞争上岗,我被安排考副科级。笔试全机关第一名,面试给打了六十多分,就这样,要上去的那位同志分数还不够,就把我两年的年终考核优秀等次改成称职。我去问现在这位一把手,他对我说:‘你农民出身,有一口饭吃就行了,你想干什么?’并且他亲自写报告说市经委通过竞争上岗,出类拔萃的优秀人才脱颖而出了。不出几天,他又安排我写整顿机关作风的工作报告和他自己的述职报告。我问他,你出类拔萃、脱颖而出的人才呢?他说叫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你就是一只蚂蚁,撼得了大树吗?你就是一只跳蚤,能顶起一床被子吗?即使这床被子脏得不堪入目,而你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跳蚤,你还是顶不起。我死活没有写,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写文章了。”
刘扬听得义愤填膺,把这些报刊杂志都收拾起来,对于洋说:“走吧,跟我到市委去。”于洋拦住刘扬问:“刘书记,你拿这些破玩意儿干啥用?”刘扬说:“我要请有些人睁开眼睛看看这是什么东西,要他们也写几篇文章在《人民日报》、《经济日报》上发表出来。”既然书记这么说,于洋知道阻拦不了,就顺了刘扬,跟他出门。
小何早早就在办公室等刘扬了,一见刘扬从门前走过,便跟了过来,接水,烧水,然后恭恭敬敬地站在刘扬面前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就说,想批评我就批评,我听得进去。”刘扬说。“刘书记,是我不对,我以后坚决改正,我向于大哥道歉,我……”“好了,不用了,希望你是真改,不是口是心非地改正。将小将小,天下走了,这是民谚,也是真理,越是地位高的人,越是礼贤下士,越是有学问的人,越是谦虚。你一个秘书,有啥了不起的,当够了,年纪大了,安排你当个副县干部,也就是比别的年轻人快了一点,没啥了不起的。你自己去想吧。你现在通知常委开会,牛跟道同志也参加。”小何去了。
五点钟,常委会开始,刘扬请各位常委看摆在桌面上的于洋的文章,大家都认真地看了,绝大多数人啧啧称赞。坐定后,刘扬说:“这个于洋,就是我们市经委一名普通科员,已经四十岁,大家看,这个人怎么用?”
政法委书记率先发言,说:“调我那里,当一名副书记吧,这样的人才我想要。”
宣传部长说:“我们的宣传工作缺少这样的人才,我建议市委把这位同志安排到报社去当一把手。”
田野、王凌、牛跟道没有说话。杨哲说:“按干部任用选拔条例,提拔个副科长吧。这样纸上谈兵的人,我想我们歧北市多的是。”
刘扬看了一眼杨哲,把目光落到田野脸上:“田市长,是不是像杨书记说的这样,类似于于洋这样的人歧北多的是?”
田野一本正经地说:“我就见了这么一个,还是刚才见的,原来从没有见过,也没人说过我们这里还有这样的人才。我反对杨书记的意见,我建议就放在经委,就地提拔,当经委的二把手。”
王凌说:“应当当一把手,河东区区长,给他一个工业试验区,让他甩开膀子干。”
杨哲站了起来,大声说:“我反对,我极力反对。我对刘扬同志有意见,你到歧北来,什么都乱套了。前一段时间你不按套路出牌,我鉴于你刚来,就忍了,现在忍不下去了。一个科员,一下子当县级干部,这叫那些干事的干部怎么看?而我这个分管组织人事的书记怎么向党和人民交代?”杨哲气急败坏。
刘扬说:“先在市委担任副秘书长,联系两区的工业,过一段时间根据情况变化再定。大家看怎么样?”
除了杨哲,其他人都同意。
杨哲说:“我干不成了,我现在就向省委请求免职。”
“这是你最明智的选择。你应当早一点离开,我们市上有这么多不干正事的一把手,跟你这个分管组织的书记有直接的关系。我们的各项工作都位居人后,你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今天依然还要做优秀人才的绊脚石,我不知道你是执迷不悟,还是有意跟大家过不去。”刘扬说,“今天的第一个议题就此结束。下面,请于洋给大家讲一些发生在小河区的事情,让我们开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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