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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弱昏黄的灯光简直比三伏天的烈日还要刺眼,杜以泽两个月没有见光,只觉得眼眶干涩又刺痛,忍不住背过身缩起脖子,倾斜着身体倚上墙壁,摇摇欲坠,就像一只畏光的蝙蝠。
等他适应了光线,男人的虚弱与颓丧顿时印入眼帘。镜子里的人颜色憔悴,身材瘦削,握着拐杖的手背上耸起根根分明的青筋,犹如爬行的蜈蚣,裸露出的一只膝盖上布满增生与缝线。他只看了镜子里的人一眼,便弯下腰干呕起来,可惜他什么也没吃,干瘪的胃努力搅动翻滚,最后只挤出几滴苦涩的胆汁。
杜以泽的脸涨得通红,眼眶因为干呕而湿润,他突然摇摇晃晃地向镜面走去,高举起手中的拐杖,咬牙切齿地朝镜面砸去。
镜面仅裂了条缝,更显得其中的人面目可憎。
他勃然大怒,仿佛被一面镜子击败,又是举起拐杖狠狠砸去,几近失了心智,几乎发了狂。他想把李明宇揪出来,在他身上全挑不足以致命的地方开洞,用绳子勒紧他的脖子,再用拳头将他打穿。他要把以往所用过的毒全部下在李明宇身上,让他生不如死,让他跪在自己跟前求饶,求自己放他一条生路。
锋利的玻璃碎片散落一地,每片碎片里都装着杜以泽破碎的脸。
砸到最后,面前只剩下镜子后粗简的灰色墙壁。没了拐杖的支撑,杜以泽躺在一地的碎玻璃中,尖锐的边缘划破衣服,插进手掌。他无知无觉地睁着眼,空洞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隐约中似乎又看到有人俯瞰着他,朝他露出讥讽的笑容。
卧室里盘旋着久久不愿离去的衰亡的气息,唯独浴室门口透出微暗的光芒,里头好像藏着一头奄奄一息的野兽,躲在几乎能够灼穿肌肤的人造光下,哀鸣一声接着一声。卧室里是诡异又悲凉的寂静。
他已经无法再求生,暴怒时的火焰几乎将自己一齐烧成灰烬。他不是为了赎罪,不是为了博得谁的谅解。他如此大肆地自我毁灭,不过是渴求一丁点儿从来就不存在的怜悯。
半梦半醒之间,癫狂的梦境边缘,他看到李明宇站在他面前,高高在上地俯视他,面露厌恶,眼含讥嘲。
杜以泽竟然笑了笑,用讨厌奖赏般的语气说,“我已经废了,你也该高兴了吧?”
伴随着五点准时响起的闹钟,李明宇如往常一样走出卧室,先在青龙脸上拍了一巴掌,才去卫生间里洗漱。
青龙被李明宇拍了三个月竟然还没被拍习惯,浑身一个哆嗦从美梦中强制脱身,他从卧室门口的沙发床上爬起来,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目光无神地望着前方发呆,一只手还紧巴巴地拽着身上的被子。
窸窸窣窣的水声消失了,李明宇从卫生间里出来,“发什么愣?还困啊?我再打你两巴掌你就不困了。”
青龙这回终于醒了,立马从沙发床上跳下来,小跑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两只手接住凉水往脸上拍。
“昨天买的包子放在冰箱里了。”李明宇拿上门口的钥匙。
青龙听见钥匙的碰撞声,从卫生间里探出湿漉漉的脑袋,“吃了早饭再出门吧?”
“晚了就挑不到新鲜的菜了。”李明宇拧开后门的门把手,仅留下一个背影。
青龙用毛巾胡乱擦完脸,从冰箱里掏出两个包子放进蒸笼里,又倒了杯牛奶出来放进微波炉里加热。离开门还有一段时间,他拉开李明宇出入的后门,往外探头探脑,确认他已经离开后,偷偷摸摸地从鞋柜最底层的一只鞋子里拿出半包烟,从中抽出一根烟咬在嘴上,又将烟盒重新塞进鞋里,然后才正大光明地从后门走了出去,站在人行道上点火、哼歌,一手叉腰,傲气得很。此时天还没亮,浓重的雾气给世界蒙上了一层乳白色的薄纱,一切事物在青龙眼里都是朦朦胧胧的。
他们已经在这儿住了近三个月了。之前他怎么着撬不开李明宇的嘴,怎样都问不出目的地,两人相当于在长途客车上住了大半个月。在这儿换乘的时候,介于下一班车第二天中午才发,李明宇像往常一样随便找了个附近的小旅店住下。本来青龙还以为他们得继续赶路,结果第二天中午起来,李明宇都洗漱收拾好了,但他盘着腿,盯着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的朝阳,突然改变了主意,“要不我们就呆在这儿吧?”
青龙没有手机,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他跟着李明宇走上街头,环顾四周,只觉得这里只能用“城乡结合部”这几个字来形容。目之所及连栋高楼都见不着,几乎全是平房,最高的居民楼不超过五层。
虽破败,却不肮脏,街道上倒也干净,顶多就是灰多了点。推着自行车卖早餐的老头看青龙瘦胳膊瘦腿的,竟然还送了他一杯豆浆,说是壮阳。青龙表示自己不需要壮阳,他接过盛着豆浆的塑料杯,烫得两只手来回交替捧着。
吃完早饭,恰巧碰上赶集。道路两旁的地面上铺满了颜色各异的亚麻布,仅留下中间一条细窄的仅供一人穿行的过道。两人挑挑拣拣,什么也没买。李明宇又带他去了集市旁一条较为热闹的街道上转了两圈,最后在街角的拐弯处伸手一指,“我们住这儿。”
青龙伸长脖子一看,李明宇手指的方向贴着一张硬纸壳,上面用黑色的马克笔写着:旺铺招租,他忍俊不禁,“大哥,这里是做生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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