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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吉时,爆竹声不绝,人群顶头是骑红马的高柔,身披玄金婚服,随后紧跟着喜轿和连绵的红木箱子,潮水般一并涌进了府邸。
这场婚筵专门请来襄玉坊最红火的乐师舞伎助兴,宾客们伴着一阵阵喜乐,举杯交箸,好不畅快。
“少将军海量!”席间,袁熙是仅次于新郎官,第二忙碌的。他客气应下一盏又一盏酬酢,人却心猿意马,不时偷瞧对面的季蘅。
真窝囊啊。将这些看在眼里的袁尚暗自啐骂,几乎咬牙切齿地吞咽酒水。铁青的脸色甚至让人不太敢接近谀媚。
天底下貌美的女子何其多,二哥却只对这一个脾性谲戾的念念不忘,再卑微退让下去,活该被甄氏一直玩弄于股掌之中!
而他俩格外在意的女子,此刻的兴致也不高。季蘅被早前的冒犯弄得有些食不知味,盯着汤碗里煮烂的白菜用筷子随意凿了凿,琢磨着以后若真不可避免地嫁给了袁熙,定要极力吹爆枕边风,让他支持大哥继嗣匡汉还是其次,先得把那个卑鄙无耻的三弟弄得远远的,死不足惜……
“甄姐姐,”宪英不知何时又凑到她身边,乖巧发问,“我以后能常去找你玩吗?”
季蘅虽烦幼孩,但辛家这个丫头诚然可爱,冰雪聪明得有点老成,不肖寻常稚儿那般无理取闹,故而很讨自己喜欢,她便笑脸相对:“好啊,冬日你来我院里烤火涮锅子,吃热了咱们再一块堆雪人。”
闻此,宪英的圆眼睛里盛满了憧憬的光亮,嘴上还有些矜持:“可阿母甚至不许我和弟弟雪天出门,更何况去踩雪了,说是容易感染风寒生病。”
“人食五谷,哪有不生病的,怎能因噎废食了。”
闻此,旁边的薛婉忍不住斜睨了一眼。
季蘅想了想,发觉对小孩子这样说确实欠妥,又连忙补充:“不过,你母亲也是担心你们,是因年纪小,病了可就难受了,还不容易痊愈。你也不想喝那些黑黢黢的难闻药汤吧?咱们老老实实在屋里待着,下棋写字,烤橘子吃。”
宪英点头,却有些不舍得:“那春天、夏天、秋天的时候,姐姐再带我出门玩!”
“好哇,想想你这个年纪的儿郎,哪个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春日里或流水曲觞弄湿鞋袜,夏日里或山野打猎晒红手臂,秋日里或策马河堤沾得周身芦絮……”季蘅把最后的或在极寒冬夜嚼梅咽雪,硬生咽了回去,感叹,“我们合该如此呀。”
“诶,”薛婉被迫开口,瞥了一眼,“胡说八道什么,可别用你那套诡论,教坏小孩子。”
“没说什么,是我俩的秘密。”季蘅搪塞完嫂子,回头朝小女郎笑了笑。
宪英也被母亲的丫鬟唤回自己坐席,但临走前,她恋恋不舍地扯捽季蘅的宽袖,往里塞了个玩意,小声说:“送给姐姐,你可要说话算数啊。”
那是只核桃大小的紫檀木雕,做成了栩栩如生的梅鹿模样。
“多谢。”
见季蘅停箸低头,薛婉又往她碗里夹了片炙肉,宽柔问:“今日累不累?”
“不累,就是可惜,没能跟善印说上话。”
“你倒还念着她。新娘子是最遭罪的,想我当年也是满头沉甸甸的金银珠翠,弄得浑身酸累,哪还有心思找小姊妹说话的。”薛婉是过来人,笑着感叹,“你也别急,等过段日子,走完那些流程,真正礼成了,再去找她玩乐不迟。”
季蘅才不急,她只点头,端起那小杯盏,满足地饮啜了口甜甜的葡萄酿。
不远处,有几个纨绔在行酒令,其中一个滑稽奇特的笑声引得她注意,于是往那边瞟了眼。
却不料正好对上了袁熙的目光。
若放在以前,季蘅肯定装作不经意地避开,可今天她偏直愣愣迎上,表情有些不知滋味,就像看定一样陌生的物件。
气势上稍逊于人,袁熙没坚持多久,果然羞怯又心虚地垂了下眼皮。
调戏这呆子还蛮有趣的,季蘅抿嘴笑了,恍如月下的昙花一现。
瞧见心怡之人在自己面前露出如此笑颜,实在难得可贵,他不由呛了口酒,涨红着脸咳嗽。
“兄长,我有句肺腑之言不知当讲不讲……”袁尚先坐不住了,蠢蠢欲动就要开口抱怨,可惜他二哥仍心神不宁地在那想入非非,压根没注意他在讲话,于是有些迁怒地伸手一搡。
袁熙被吓了一跳,转脸嗔视:“怎么?”
袁尚明显憋着口闷气:“你再盯,还能往人家脸上盯出个洞不成?”
袁熙或不在意,或没听出讽刺的阴阳怪气,只憨笑:“很明显么?我没注意。”
“兄长该去檐下吹吹冷风醒酒。”
他却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略疑惑:“我现下又没醉。”
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男人一旦陷入爱河,也就丧失最基本的判断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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