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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2章（第1页）

现在看来，别说是见面让师尊高兴，恐怕师尊见到自己第一件事便是要清理门户。

这具魔子的身体，即便是没有手染鲜血，没有亲手取过无辜之人的性命，可是因自己而死的人不计其数，这是他万万没有办法承担的压力。

祥安镇还有其他镇子的镇民、泠云真人、那些被转化成魔修喝下药水焚烧而死的弟子们、那些在魔域边界奋力抗争对战魔修而死在战场上的修士，还有手无寸铁，只因为住的离魔域近了些就被魔修屠戮殆尽的满城百姓……

这人的的身影不停在林子谦的脑海之中盘旋，那些人的声音似乎也一样出现在他的耳畔，咒骂和怨恨之声不绝于耳，像是咒语一样一直往林子谦的脑袋里钻。

林子谦慌乱惶恐不安愧疚，无数种情绪浮现在他的心中。

托池媚的福，他现在连以死谢罪都不敢，因着他一旦死了，这些人的所谓牺牲，就真的成了白白惨死，甚至连死的价值都完全失去。

即便他不曾觉得为自己而死算是有什么价值。

总归林子谦现在觉得自己这副身躯恶心又下贱，分明已经是一副新的身体了，却又好像不如林子谦那样残破的躯体似的。

好歹那个时候的自己理直气壮，不会有这么沉重的罪孽感。

不……他现在知道了这些事情，这份罪孽感是无论如何都洗脱不掉了。

林子谦从书房逼仄的环境里出来，在烟霞宫里漫无目的地行走，方才池媚已经带着他参观过一圈烟霞宫了，他也不是不知道这里这些房间都是做什么的，只是他现在若是不找点事情来做，不让自己分心，他一定会被自己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逼疯。

他还需要很多时间来调整心态。池媚那些絮语响在耳边，和那些怨念的声音掺杂在一起，喋喋不休，让他厌烦。

而烟霞宫里看着愈发眼熟的环境也让他不开心，脑子里像是有什么要冲破的记忆又屡次缩回去，好像在这个地方，他曾经和什么人，愉快地笑闹过，那人的身形魁梧，黑发赤眸，带着放纵而张扬的笑意，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会有很淡很浅的纹路……

那形象在林子谦的脑子一闪而过，他想要抓住，可是回想的时候又完全记不得了。

等林子谦回过神来，那些他短暂遗忘的记忆又重新杀回他的脑袋里。

魔域的人也算是费尽心机了，又要让自己活得够艰难，又要让自己掐着点在二十三岁时死掉。

为了他的死，为了他的生，费劲心力耗尽心血犯下罪孽。

他恨池媚，他也怪池媚，他应该将池媚杀了的，可是池媚即便是死，也不会明白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做错了。

她是为了魔子的苏醒，也是为了整个魔域，她只会觉得自己已经拼尽全力，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失。

那杀谁呢？杀了那些对镇民动手的魔修？可那些人也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

若是要怪，只能怪他自己？怪他自己是魔子转世，怪他的身份给他带来了原罪么？

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吧。

林子谦赤着脚，一圈又一圈在烟霞宫里行走着，漫无目的，从一个宫室走到另一个宫室。

天色渐渐转亮，昏黄的朝阳从外面的乌云之中透露过来，照射在烟霞宫赤红色的砖墙上，也在林子谦的的脸上投射出一层淡淡的红色，这红色又和他的红色眼眸互相映衬，这张妖孽横生的脸上竟也能看出来几分凄凉和哀怨。

这么多条人命压在自己身上，这样的担子他不敢放下。

最后林子谦还是在寝殿的角落里，将自己藏在房间的阴影之中，抱着膝盖，缩成一团，眼睛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整个人像是化成了雕塑一般。

池媚在被林子谦从烟霞宫赶出来之后，便收敛了那些在林子谦面前的毕恭毕敬，还是那个脾气傲然的护法。所有魔修在看见她的时候都自觉将头低下，不敢看她额头上顶着的血迹，更不敢看护法的笑话，只恨不得自己就压根没有出现过。

池媚走路带风，迎面碰上了正过来的竹江，看着他的方向像是要去烟霞宫的位置，池媚脑袋上的血迹还没消退，就挡在竹江身前：“你去做什么？少主现在谁也不见。”

她的语气不善也正常，这会儿冲着谁恐怕都没有好口气。池媚也不是针对竹江，只是脾气一下子难收回去罢了。

竹江瘦瘦高高的，一身的皮肤白得甚至有些发青的不健康，和深棕肤色的池媚站在一处，可以说是反差极为明显。他面上一直带着不深不淡，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很是温和的模样。眉眼微垂，瞳色和其他人一样都是赤红，可看着就是比别人的更加通透，更淡一些。像是两颗透度极高的红宝石似的，多看一会儿就容易让人沉醉其中。

同样的，若不是这一对红色的招子在脸上，恐怕旁人也不会将他当成是一个魔修，至多是把他当做什么诗书不离手，温雅如玉一般的翩翩书生。

若是林子谦在的话，恐怕也要觉得此人很好亲近，有些像是白麓桉给人的感觉一般。

竹江伸手在池媚额上轻描淡写的拂过，池媚额间的伤痕便全数消退下去，那些血迹也全都不见了。竹江知道这是池媚在少宫主那儿而受了委屈，所以这会儿才这样凶巴巴的。想来是事情的变故不小，否则池媚也不会带伤出来，自然要问上几句：“怎么，少主生气了？”

池媚被竹江这样来了一手，想要生气也不能，便缓了口气道：“咳，可能是转生这事儿上出了点问题。少主现在还是林子谦的记忆和行事风格，并不是原来的样子。生气时候的口气……倒还是少主时期的口气，可他的想法终究是人修的想法，也没有少主的记忆！他问了我全盘计划，我不过是如实回答罢了，少主就生了大气，把所有人都赶出烟霞宫，把我也赶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