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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o69章至延州
西北是荒凉的,地不好种,人也难活。何况又是处于交战的前线阵地,尽管不如甘肃那边的西北更荒,但都是一样的凉。
延州属鄜延路,这边的人口多聚集在京兆府左近地区。前线打仗的地方,人口是不多的。最多的,就是兵。这边的百姓不容易,既要担忧着西夏骚扰,又要受着一大堆的贼配军的欺压。
“听说在汴京,那边的人都当面说贼配军是赤老,可在咱们这边,那都是军爷啊……”老汉唉声叹气,从火堆里拿了烧开的水,给面前的年轻贵人往那精致的小银罐子里添水。
王言在锅上煎好了肉干,用筷子夹了两块,分给了蹲在他身边眼巴巴看着的一男一女两个小不点。他们脏兮兮的,不过总算是有衣服穿。也不怕烫,就用着黑乎乎的小手接了肉干,嘶哈嘶哈的慢慢吃了起来。
“栋梁,拿两块糖来,泡点儿水喝。”
“哎。”
边上的小栋梁应了一声,从随身带着的挎包里拿出了一个大盒子,拿了三个黄色的糖块,自顾在屋子里找了三个破碗,一碗一个,用着热水泡了,给这爷孙三人都泡了一碗。
“使不得,使不得啊……”老汉眼看着小栋梁的动作,就要阻止,但又说不出甚么使不得的理由来。
两个小不点儿浑然听不见老汉的话语,只大睁的眼睛,盯着小栋梁手里的碗……
“不碍事,我家是大户嘛,还能差这几块糖,几口肉?”王言笑着摆手。
老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待小栋梁把碗递过来,老汉飞快的用手在热水里,把糖都取了出来,起身找了个小木匣装好。
“有点儿甜味就行,留着多泡几回,多谢郎君可怜。”老汉呲着一嘴的大黄牙,笑的憨厚。
“无事,本就是给你们的。”
“郎君来这边是做买卖的?可老汉瞧着不像,倒像是官老爷。”
“哦?怎么看出来的?”
“以前也有官老爷在老汉家里借宿,瞧着都差不多。不过郎君比他们亲人,那些官老爷可不理会泥腿子。”
劳动人民当然是有智慧的,老汉也是有着些许油滑。他见王言一直笑呵呵的,又是给干粮,又是给肉干,又是给糖块,自然也就放开了很多。
“老丈亦有识人术嘛,我是被调来到咱们延州做个小官,就在肤施,若是以后有了甚么事情,可来肤施找我,必定尽力而为。”
老汉笑了笑,没接这个话,转而奇道:“听闻汴京城中有个王相公,抓了好多人,做了好大事,不知郎君可认识这个王相公啊?”
相公,以前是宰相的称呼,随着百年过来,这个称呼也便逐渐向下兼容,官大一些就能称相公。但毫无疑问,王言还是不够格的。不过对于百姓来说,他们就没甚么所谓了。好像副主任要叫主任,副市长要叫市长,差不多都是那么个意思。但凡是个官,被人叫了相公,都是忍不住心下暗爽的。
不等王言说话,小栋梁笑吟吟的接话道:“老丈说的王相公,是王言吧?京中巡院衙门的巡使?”
“老汉哪知道那么多事,就晓得是王相公,抓了好多官老爷,抄了好多豪门大户。去年的时候,老汉在家门口隔上几天就能看到上百人被拴在一起,往北边送。押送的官吏在这讨水喝,听他们说那些被拴着的都是贵人。后来有行商的商队借宿,老汉听他们说的,这才知道。”
小栋梁点着头:“我家阿郎确是在京中做官,不过官太小了,王相公威风太盛,我家阿郎也不敢走近了啊。”
“是这个道理。”老汉很认可的点头,“别的老汉不清楚,就知道好官命不好。”
老汉随口一说,竟是道出了真理。
王言笑问道:“老丈家里,生活还过的去吧?”
“郎君也看见了,就我们祖孙三人相依为命,老汉给刘大户家侍弄几亩薄田,靠着临近官道,给人送些水喝,讨几个赏钱,饥一顿饱一顿,倒也能活。”
先前老汉都说了,老婆死的早,儿子倒是有俩,一个小时候没活下来,一个被征去干活的时候死了,儿媳妇改嫁,他自己带着这么两个小孩子。
“老丈种刘大户的地,给多少租子啊?”
“四成租,一年到头也算能剩点儿粮食。”
王言点了点头,笑呵呵的问道:“老丈觉得,这刘大户如何啊?”
“郎君要问刘大户如何,老汉实在不知。那刘大户的买卖都做到了汴京,做到了江南去,哪里会在乎我们这帮泥腿子呢。就是谁欠了钱粮,也不急着要。只有实在拖的久了,刘大户家才会来人拿地,或者是把那家人变成奴籍。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是没法子的事。
老汉我家以前几十亩地,赶上一年大旱,颗粒无收,我爹跟刘大户借粮,转年没还上,抵了几亩地。就这么一年一年的过来,地都成了刘大户的。现在老汉种的地,五十年前就是老汉家里的。这两年眼看着是有些干不动了,老汉死之前啊,肯定把这两个娃娃给安排个去路。”
王言听明白了,是这老汉比较谨慎,不说什么坏话,只说些寻常事。毕竟王言是官么,百姓们天然的认为当官的和那些豪门大户是一起的。这个认识,当然是没什么大毛病的,所以他不敢说,这是可以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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