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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君言到现在是用奇之时,如何用奇兵制胜呢?”曹操这些天实在是疲劳了,觉得脑子里很乱,索性又拿出《孙子》诸卷翻看,直翻到第七卷《军争篇》:“军无辎重而亡,无粮食而亡,无委积则亡”,而这句话后面他曾以浓墨标注道:“无此三者,亡之道也!”
曹操把兵法一合,从口中迸出两个字:“劫粮。”
“劫粮?”任峻吓了一跳,“敌众我寡,反而去劫他们的粮?”
“没错。袁绍自恃兵众必然轻我,料我不敢分兵奇袭。可我偏要给他来个意想不到的惊喜!”说着话曹操用力一拍帅案——哪知刚才荀彧的书信仅是虚悬在案边,他这一掌拍下去正打到上面,沉甸甸硬邦邦的竹简立时弹起,不偏不倚打到他自己脸上。
“哎哟!”曹操一声惨叫——鼻血流下来了。
郭嘉想笑又不敢笑,凑过来要帮他擦血:“主公没事吧?”
就在这时不知何故,曹操眼睛紧盯着那卷打破他脸的竹简,继而露出一阵诡异的笑容,猛然推开郭嘉:“有了!有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郭嘉没留神被他推了一个跟头,爬起来道:“什么有了?”
曹操也不理他,自榻上一跃而起,抓过那卷竹简又悬着放到桌案边,照旧用力一拍——竹简翻着个儿蹦起老高老远,击倒了一只杌凳。曹操越发手舞足蹈尖声怪笑,就像是找到游戏的孩童一样,又抓起一卷兵书,使劲一拍,又飞出去一卷。他笑得更加厉害,蹦蹦跳跳状若疯癫。索性抱起十三卷兵书,一卷接一卷地击来击去。这大帐里可热闹了,《孙子兵法》满天飞,稀里哗啦一通乱响,杌凳也倒了、油灯也翻了,挂在帐子上的白旄金钺都被打掉了。
郭嘉抱着脑袋左躲右闪,还以为曹操被刚才那一击打傻了,高声喊叫:“仲康,主公疯癫啦!快抱住他!”
许褚拨开迎面飞来的竹简,扑上去将曹操紧紧搂住:“主公!您清醒清醒!清醒一下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曹操拍着许褚的肩膀兀自大笑,搞得披头散发,鼻血还往下淌着。
这不是魔障了嘛!许褚毛骨悚然,又是恐惧又是寒心,用力摇晃曹操肩膀:“主公清醒清醒!你不能有事啊!三军不可无帅,你疯了我们指望谁啊……主公啊……呜呜呜……”九尺高的汉子咧着大嘴哭开了。越是直性汉子越重感情,许褚这边一哭主公,任峻那边跟着哭舅爷,荀攸、郭嘉也是黯然神伤。
哪知曹操笑了片刻,忽然清醒过来,摸着许褚的背道:“你们哭什么呀?”
郭嘉怵生生挪过来,抚着他胸口:“您这失心疯好了?”
“呸!胡说八道,谁他妈失心疯啊?”曹操推开诸人回到案边,又露出一阵神秘的微笑,“我有破袁绍箭楼之法了。”
“啊?!什么办法?”
曹操并不作答,信手抽出一张绢帛,提起墨笔作起了画。他画了辆四轮子车,跟军中的辕车很相似,但是上面又画了一个架子,用横轴穿了块大木板,一边高一边低,后面的部分像个大勺子,前端还拴着许多长长的绳子。
郭嘉第一个反应过来:“这是……把重物抛射出去的战车吗?”
“奉孝果然聪明。”曹操大作已就,抹抹鼻血解释道,“这玩意就是在木架上横一根轴,轴中间穿一根韧性较好的长木杆,杆的后端结上一个大皮囊,前面一端绑上百十条绳索。用的时候把大石头放到皮囊内,选百十名有力的兵卒各执一条绳子,听号令一齐用力猛拉,这样就可以把石头抛射出去。”他说完这番话,见除了郭嘉其他人还是一脸懵懂,他便拿起一卷竹简,用东西把它垫起来,一头高一头低,又在低的那面放上一块石砚,点手唤许褚:“你来拍一下这边。”
许褚的力道自非曹操可比,又是个实心眼,抡起巴掌狠狠往下一拍——那砚台嗖地一下飞了起来,竟弹到大帐外面去了!
“就是这样。”曹操手捻胡须一脸得意,“一个砚台尚且如此,若是百余斤的石头又当如何?木头箭楼再结实,三两下也能击个粉碎。”
砚台飞出溅了诸人一身墨汁,但谁都没有在意,完全沉浸在曹操的设计之中。任峻看得两眼发直:“妙哉妙哉,这东西一定厉害,不但破箭楼能用,以后攻城也用得着啊!”
荀攸也啧啧连声:“传说范蠡辅保越王勾践之时造过一种机车,可将十二斤的东西打到二百步以外。后来秦汉之际步骑大盛,种种战车相继绝迹,后人也不知晓了,主公画出来的应该就是那东西吧。主公之计与古之先贤不谋而合,佩服佩服……”
郭嘉更会拍:“范蠡之机不过能发十二斤,主公这东西打出上百斤都不费力气,更胜古人!妙极妙极,干脆就叫它‘发石车’吧。”
“发石车?这名字倒也有趣。”曹操拿定主意,“官渡以西汴水河岸正好有山林,又在咱们大营背后。速速传令下去,挑选五千兵卒到那里采集木料、石料,然后多画几份传至各营,叫他们照着样子造,如果麻烦就用辕车改造,每个寨子至少准备四辆。不过得藏在帐篷里秘密制造,不要让敌人发觉。等都做好后,听我统一调遣。另外再去找鲜于辅问个清楚,现在谁给袁绍押粮,走的是哪条路。袁绍叫我吃了这么多天苦,我得好好出出这口恶气!”
经过一番布置,曹军开始大规模制造这种发石车。从箭楼上看去连营之内死气沉沉,没有人敢出来,其实帐篷里热闹得很,锯木头的锯木头、搓绳子的搓绳子,不过是短短五天的时间,各个营寨的战车都已准备妥当。
到了第六日凌晨,天才蒙蒙亮,曹营将士便按照计划把发石车都推了出来。通过长期的观察,曹操已摸准此时正是袁军换岗的时候,熬了一夜的弓箭手正要撤下,而下一班的人还没有到来。那些昏昏欲睡的袁兵看到敌人弄来一堆稀奇古怪的辕车,上面都立着架子,还绑着一柄“大勺子”,勺里放着一块块大石头,朝外的那头却乱七八糟绑满了绳子。袁军摸不清他们想干什么,有些人懒懒散散放了几箭,更多的则是抻着脖子看热闹。转眼间,自曹营各个帐篷中闪出一大堆举着盾牌的兵卒,跑到车前每人抓住一根绳子,接着各个帐口又立起一面面战鼓。
袁军隐约感到情况不太对,赶紧弯弓搭箭,可是箭还没射出去,对面先响起了一阵鼓声。这鼓声一响,曹兵抛弃盾牌,双手猛拽绳索——耳轮中只闻“嘿”的一声呐喊,袁军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就见磨盘大的石头朝自己飞了过来!
那些石块小的几十斤,大的近百斤,每辆车都由八十个棒小伙子拽绳发射,要是叫这东西击中岂是等闲?霎时间阵阵巨响惊天动地,飞沙走石尘雾茫茫!不少箭楼被砸得粉碎,上面的弓箭手不是摔死就是被砸成了肉饼,哭爹喊娘声响成一片。还有大半没被击中,但土山本就是临时堆起的,一砸之下当即塌陷,那些箭楼倾斜欲倒,又被扬起的灰尘完全笼罩。袁兵有的四仰八叉,有的坠下楼去,有的失了弓箭,有的迷了眼睛,有的昏天黑地不知该往哪儿还射。
曹操毕竟是第一次用这东西,不知效果如何,特意命各车拉开远近不等的距离,尝试大小不同的石块。这一击过后大家摸到了规律,马上调整位置,后营的兵士也疾速搬来石块填补,不容敌人缓歇又是一轮攻击。巨石撞击的声音震耳欲聋,激起的尘烟弥漫起数丈高,眼前灰蒙蒙一片。刚开始曹军还看得清敌人在哪里,后来什么也看不见了,干脆铆足了劲乱发吧。
二十余轮猛攻过后,曹操下令停止,四外还回响着那震人魂魄的声音。一阵西风过后,烟尘慢慢吹散,才看清那连绵的土山几乎夷为平地,到处都是碎石头、破木头、抛弃的弓箭、血肉模糊的尸体,竟无一个敌人生还!
曹操全没估计到这玩意竟有这么大的威力,赶紧传令乘胜追击。曹营寨门打开,几十辆发石车推到那片稀烂的土山边,就地取材继续进攻,再往前就是袁绍的连营了。袁军将士早就被巨响惊醒,还没弄明白出了什么事,庞大的石块就铺天盖地下来了!噼里啪啦一阵阵巨响,辕门也毁了、寨墙也塌了,列于前面的营帐砸塌十多座,好多人糊里糊涂丧了命。肃穆整齐的大营乱得像捅了马蜂窝,所有人都抱着脑袋乱跑,不晓得曹营用的什么战车,大声喊叫:“霹雳来了……”
好在袁军人多势众,又休养多日,加之中军前营乃是张郃、高览亲自统领,只乱了一阵子便集结好了队伍,弓上弦刀出鞘,长枪大戟一涌而出,再往对面看去——曹操已带着队伍撤了,寨门紧闭准备充分,这还怎么打?
原来是曹操受制于袁绍,现在变成袁绍受制于曹操了。而鲜于辅详细讲述了袁绍的粮道,摸清情况后,曹操当晚就派徐晃、史涣率领骑兵奇袭延津以南,截杀了袁营押粮的韩猛,并将千余车粮草全部付之一炬!消息传来,袁军士气大挫,又惧怕曹操的“霹雳车”,再不敢以连营相逼,连夜兵退二十里重新下寨,又恢复到原先的对峙。
就在曹营危机解除之际,又有两个好消息传来。曹仁闻知韩荀率部偷袭许都,即刻从汝南赶回,星夜跋涉往返奔袭,终于在鸡洛山(今河南密县东南的径山)堵截住了敌人。两军一场混战,曹仁身先士卒冲锋在前,诛韩荀于乱军之中,许都有惊无险逃过一劫。
另外连曹操做梦都想不到,出世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孙策竟在广陵栽了一个大跟头!射阳县匡琦城一战,陈登亲自击鼓舍生忘死,大败江东十倍之众,又在陈矫的帮助下巧布疑兵,宣扬曹操救兵已到,将孙策逼回了江东。扈质也在徐宣等指引下扫平了淮西县的叛乱,东南之危也解除了。
瞬息万变战局又回到了原点,曹操大难不死挺了过来,而且三军气势大振,似乎稳扎稳打就有希望击败袁绍。可一派欢腾的曹营中,只有曹操、荀攸等少数人知道实情,以后的仗恐怕更艰难,因为粮草已即将耗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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