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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见过那个人吗?】
小巴蒂·克劳奇在监牢里平静地坐着。或许这样能够被称之为“平静”,毕竟他不吵也不闹,更不会想着变成一只狗或者什么逃出去。
他只是坐着,像个哲学家、诗人、喜剧作者一样思考某种东西。那应该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情感,至少会比从洞穴里钻出来的青蛙更能引起注意。
前提是,在这之前他睡了一小会。
说句实话,他实在有些分不清楚了,如果自己曾经跑出去过,又为什么会再次回到这里;如果自己没有出去,为什么狱卒会给他换一间牢房。
“我出去过吗?”在狱卒路过这里的时候,他曾经问过这句话。不过那个面孔令人生厌的老家伙似乎是个哑巴,大概还是个聋子——克劳奇恶意地想。
不过他已经不太愿意称呼自己为“克劳奇”了,“我不应该再拥有姓氏了,没有人会再次使用它,”他忧伤又带着轻蔑地想,“我们都抛弃了这个姓氏,也放弃了一切,忘记它吧。”
实际上,他也不太能弄明白脑海里那句“我们”究竟指代哪些人,摄魂怪频繁造访这里,这令他食欲与记忆一同衰减,某些不断起伏的心绪变得更像是一场梦境。
或许一切本来就是一场梦境?
他经常因为饥饿而闭上眼睛,在大脑里虚构出一个藏在群山中的房子。唉,这令人感到叹息,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大脑要强调这种东西。
在梦境里,那个房子拥有两个小窗户,它们紧挨着底下通向花园小门的泥土小道。对面四五步外就是篱笆,那里长着丁香、椴树还有槭树。
唉!冬天的时候,树丛外面很少能够看到漆黑的人腿及听到吱吱的踩雪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出现一张蜡黄长有鹰钩鼻的脸——克劳奇想到这里总会皱着眉,因为这张脸令他有种一拳揍上去的冲动——话说回来,除去那些不友好的东西,他会想到烧得很旺的火炉,以及倒在杯子里的酒液辛辣的药草味。
然后呢,春天就到了。透过玻璃窗,他能够看到丁香从蒙上一层薄光。
他喜欢打开第二扇窗户,坐在那个小房间里。那应该对应着一个会客室......这边是一个沙发,对面是另一张,这里有一个“不讨喜的老头子”,他们中间隔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盏漂亮的台灯......然后是第一个房间,那里很大,大约二十个平方米,里面满是书,有一个点燃的火炉以及一柄黑檀木魔杖,克劳奇从未见过这种布置,但是他觉得就应该是这样。
多美好的工作环境!他贴着背后冷硬的墙壁,身体虽然疲劳,头脑却变得愈发轻灵,丁香散发着异香,整个人近乎要陷入这种臆想中。
——直到
那个美好的房间走进来一个黑头发的女人,她手里拿着一束白花,那颜色很讨厌,令人心烦意乱。鬼知道那叫什么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的房间看见这种花。她穿着一件黑色的袍子,衬得那束花格外显眼。
她居然拿着白色的花!这个发现令人感到怨恨,难看的颜色。她径直走到写字台边上,甚至没有朝克劳奇看一眼。往往这种时候,克劳奇都会感到一种惊人的怨恨以及孤独。
他站在桌子边上,看着她写着一些难以理解的笔记——鲜血、肉、骨头——复活——克劳奇钝化的脑子慢吞吞地转着,安静地望着那从被插在瓶子里的花。
他很苦恼,觉得必须得与她说说话,但又担心自己话未出口就被赶出这栋房子,从此再无相见之日。
却想不到,竟然是她先开了口:
“您喜欢我的花吗?”
克劳奇清楚记得,她的声音十分低沉,近乎耳语般喑哑。他甚至傻乎乎地觉得像是监牢里的回声,碰到脏乎乎的墙壁又反弹回来。
他飞快地,不假思索地回答:“不喜欢。”
她惊愕地抬起头。在那一刹那,克劳奇看清她的脸,一个名字快速划脑海,但是他又快速忘记了。只剩下另一个念头:
......
竟有这种事!
不对,我还想了什么!他捂着脑袋,焦急地想,还有什么?我还在想什么?我认出她的脸,还有什么?
空气逐渐凝结,寒意与绝望将他拖到梦境边缘,残存的理智对他说:摄魂怪又来了。
房间开始褪色、崩塌,却又在某个临界点停止,凝固在她苍白的脸上。
气温开始回暖,炉子里的火焰又开始燃烧。她脸上的惊愕还未消失,望着克劳奇问道:“您向来就不喜欢花吗?”
克劳奇觉得她的声音里含着敌意,他僵直地站在桌边,努力停在那里,真奇怪,这并不令人感到拘束。
“不,我喜欢花,但不是这一种。”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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