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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奴必是不曾闻过。”李善道说道:“我尚不曾说是哪句话,你就知道你未曾闻过?”“小奴哪里能和郎君相比?郎君说的话,小奴大都不曾闻过,但细品下来,又都极有道理。”高曦、侯友怀等闻得高延霸此言,不禁皆是目转於他。侯友怀肃然起敬,心道:“郎君的这位家仆,相貌忠厚,不意却有伶俐心肠。”李善道哈哈大笑,说道:“你这丑奴,愈加花言巧语了。我要说的这句话,叫做‘兵不在多,在精’。就是部曲再多,十万、数十万之众,如若不精,乌合之众,则虽有了场面,用於实战又有何用?便如卢明月,号称部曲四十万余众,自称无上王,而於日前南阳一战,却被王世充以万人精锐大败破之,自亦身死授首。是以,你不要嫌咱这次募兵召到的兵少,只要咱们下功夫操练他们,把他们练精,便即可矣。岂不闻,有道是,‘贪得一时嘴,瘦了一身肉’!”就在不久前,南阳传来的消息,卢明月被王世充大败,其自身亦被王世充斩之。要说这卢明月,后世虽名声不显,远不能与李密、翟让、窦建德、杜伏威、刘黑闼等比,然在当下,端得亦是一个威名远震的大豪,并他的威风,在他兵败前,还远强过李密、翟让等。一则,他起事得早,大业九年、十年间,他就跟在王薄起事后头起事了,从那时至今,三四年中,他转战齐郡、襄城、南阳等地,从北打过南,所过处,郡县无不沦陷;二则,他虽被张须陀大败过,但很快的,他就蹶而复振,在南阳这些时,其再次聚得的部曲,且是更胜往昔之多,堪谓雄霸荆北,乃以“无上王”为其自号,——只从此称号就可见出他此际的自傲。说实话,在得知王世充去讨伐他的时候,包括李密等人在内,尽管判断出了卢明月当非王世充的对手,可却也是谁都没有想到,他会败得这么快,不到一个月,他居然就兵败身死了!这个消息传到瓦岗营中时,着实引起了翟让等的一阵慌乱。洛阳的驻兵、汜水等地的裴仁基等部,手拿把掐的,已可确定,必会来打瓦岗义军,以图收复兴洛仓,只这些官兵,翟让等就觉得不好对付了,於今卢明月兵败身死,则王世充部会不会也转来北上?与洛阳驻兵、裴仁基等部共来击讨瓦岗义军?若是出现这种情况,瓦岗义军可就是三面受敌了。西边是洛阳、东边是汜水等地的裴仁基等部、南边是南阳的王世充部。洛阳驻兵数万,裴仁基是名将,而王世充征战的经历比裴仁基尽管要晚得多,直到大业九年,讨杨玄感时他才开始带兵,但此人颇具军事上的天赋,人又狡诈,大业九年讨响应杨玄感作乱的刘元进等也好、大业十年抵御南下到江淮的齐郡义军首领之一孟让所率的十余万众义军也好、还有去年的接替杨义臣北讨格谦部也好,及才发生的大败卢明月部也好,他却是战无不胜,一场败仗没有打过,实打实的说,不论资历,只论近年的军功,他已是超过裴仁基!却洛阳驻兵、裴仁基等部,已不好对付,要再加上以王世充大业九年讨刘元进等时所募得的那万余江都兵为本,已跟从他征战多年,深受其恩惠,悉愿为他效死,敢打善战的王世充部?三面来敌,尽是强敌!再是瓦岗的主力已络绎俱皆调来,再是这些时日翟让、李密两营已各都募到了许多新兵,另有好些的中小股义军纷纷来投,可这兴洛仓只怕亦是难以能够守得住了吧?是李密,在知了翟让等此忧后,化解了翟让的担心。便在派翟摩侯去接郝孝德部的前两日,针对此事,翟让、李密两营专门召开了一次军议。李善道也参加了。他犹清晰地记得李密当时是怎么宽慰翟让、化解翟让此忧的。李密当时说道:“卢明月虽败,但对我军其实有利。”翟让不解,问他说道:“卢明月一败,王世充可能会北上,与洛阳等地兵合攻我兴洛仓,这明明是对咱不利,蒲山公缘何反言对咱有利?”“卢明月部四十余万众,其虽败也,其身虽死,其部部曲,王世充焉能尽得、尽杀?以俺料之,其部定然大多逃散。而下卢明月已死,则他的部曲还能逃到哪里去?请明公试想之。”翟让说道:“蒲山公,你是说?”“南阳郡离兴洛仓很近,中间只隔了淯阳、襄城两郡,明公先败张须陀、继下兴洛仓,如今早已威名远扬,便王、周、李等诸位头领,哪个不是一地的豪杰?哪个不是驰骋州郡的英雄?也都赶来相投,襄举明公共成大事,况乎卢明月之败众乎?此其一。“人都是要吃饭的,数十万溃众,得多少粮食才够他们吃用?非兴洛仓之粮,不足以养彼等,此其二。两者相合,故密敢言,卢明月部之此数十万溃散之众,他们一定、也只能来投附明公。——也许,这个时候,他们已在奔来兴洛仓的途中了。,!“明公,此数十万众固虽多乌合,然亦有从卢明月厮杀多年的悍卒,得了彼等投附,明公之威岂不越振?我瓦岗之众,岂不越多?以此为资,莫说王世充部可能会北来,就是来了,何惧之有?”翟让听出了李密最后这句话中,似含了别的一层意思,问道:“蒲山公,何为‘可能会北来’?”“江都目前的形势,并不乐观。杜伏威、李子通、林士弘、左才相等部,在江都周边攻城略地,所向披靡,并在上个月,杜伏威大破陈棱,乘胜破高邮,引兵据历阳,自称总管,以辅公祏为长史,分遣诸将徇属县,密闻之,其部所至,诸县辄下,江淮间的群雄争相附之。明公,这种‘江都危哉’的情形下,昏主难道会竟令王世充来攻我军?而不调王世充急率部返江都?因密以为,王世充部实际上有很大的可能性,是不会来攻我军,而是会被昏君调回的。”这就是战略眼光了。不限於一地,而是能把视野放到全局来看,从而再做出相应的“料敌”判断。李善道不仅清楚地记着李密的这番话,也还清楚地记着他说这番话时的神情。坐在席上,对比翟让的忧心忡忡,他镇静自若,言语温声,一抹微笑始终在他嘴边。即便知道李密最终的结局,对他此人,因他杀翟让此事,与他后来降了唐又反唐的反复此举,李善道亦称不上有多少的好感,但他那时冷静理智的这通分析,配上他的这幅从容自如的神情,——特别是在翟让慌乱的对比下,实事求是地说,却是把李善道折服了。一句兵法,於那时浮上李善道的心头。“将为一军之胆。”主将,是整支部队的胆。当面对紧急情况的时候,主将必须要冷静、沉着,甚至即使是暂时还没有想到合适的对策,但最不济表面上也不能表现出来。唯如此,才能安定一军之心,才有可能化危为安。这句话,是字面上得来的;李密的表现,却是现实中给李善道上了一课。“往后遇到类似情况,我得向李密学习,先不能慌,其次客观分析。”李善道当时这样想道。当时的这个想法,在再次说到卢明月的这时,不禁地也再一次地回到了李善道的脑海。他将这个想法,默念了一遍,权当做个复习。又突然另一个,在李密劝定了翟让、说服了翟让继续安心留在兴洛仓备战的那天军议上时没有想到的念头,随着他自己引用的这句谚语冒了出来。“‘贪得一时嘴,瘦了一身肉’。这卢明月可以说即是如此啊。帐下的部曲一多,就骄傲自满,以‘无上王’为号,又遣兵往掠淮北,威胁到了江都,於是终遂落个兵败身死的下场。这可不就是‘贪得一时嘴,瘦了一身肉’?时机未到时,‘高筑城、广积粮’才是上策!”正说话间,李善道忽抚须沉吟,高曦、高延霸、侯友怀等等了一等,见他仍不出声,便高延霸接住他的话,说道:“是,郎君说得极是。若无精卒,只有场面,那就是空场面!确是没有用处。是小奴想得差了。还是郎君思虑周全!郎君前头骑着马,小奴当真却连土都吃不上!”被李善道脱了奴籍以后,高延霸因为高兴,的确是话多了不少。李善道对他的马屁,一笑而已,就着“兵在精、不在多”这话,他叮嘱了高曦一句,说道:“沐阳,洛阳等地兵快则本月也许就会来攻,募得的新兵,在此次守仓城的战中,不指望他们能起多大的作用,但操练方面,亦需抓紧,至少不要拖后腿。已编成了四个团了,这四个团,你这两天就着手开操吧。先把队里、旗鼓等教会了他们。”高曦恭谨应诺。侯友怀说道:“郎君,你适才说刚才宴罢,徐大郎与郎君说了句话,不知甚么话?”“哦,你要不提,我险些就忘了。大郎与我说,我阿兄等明天就到。”李善道吩咐王宣德、王湛德兄弟,说道,“把给我阿兄等住的帐篷,今晚收拾好,有啥缺的,都给补上。”王宣德、王湛德应诺。却也不必再做多说。次日一早,天才刚亮,李善道就到了新兵营,见了见昨日新募的那百余新兵。依照这十来天募兵的惯例,李善道一一问了他们的姓名、籍贯,很是亲热地和他们一起吃了顿早饭,然后给了他们些许赏赐。等李善道离开后,新兵们窃窃私语,都说这次投军,看来是投对营头了,营将李郎君平易近人、出手慷慨,必会是个好主将。下午时,李善仁等到至。李善道出营数里迎接。见得李善仁、王娇娇一家、裹儿等之外,还有一个老人、一个妇人、一个少年与他们同行。:()天命:从大业十二年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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