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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由得转头望去。玄衣飘飘,青丝在风中上下飞舞,仿佛有一只手,无限温柔地抚在颊侧。
风掀开垂落的缎帘,露出了辽阔的苍茫大漠,隐隐有记忆中永远覆着落雪的连绵群山。坐在车内极目远眺,但见春草如丝,风拂过时生长出一层层的碧绿浪潮,如同儿时躺在草丛底下,伸手握住母亲的掌心,说些童言童语。
“额吉,这人间这么好,为何会有战争?”
……
他侧过脸去迎向呼呼的风,桃花眸轻阖,对着虚空中那个并不存在的人,低声说:
“珍重。”
?
剡都是南方的中心,城内好去处也多,适合走走逛逛。正值三月,春雨如酥,年轻姑娘们换上了淡绿、藕色等各式各样的纱衫,撑着小巧的油纸伞,穿行在垂柳和黛瓦间,自成一番美景。除了通用的都城话,城中还有人会说有更古老的本地话,叽叽喳喳的,秦鉴澜穿越过来,只能勉强听懂几个音节。
已在城中住了三日,李玄晏夜里仍是忙,白天却好声好气地来客栈接她,说是要临走前好好逛逛都城,弥补她前十八年不大出门活动的憾事。
他们随着人流走进一间古朴的茶馆,小二见两位公子穿着华贵、相貌不凡,神神秘秘地凑上前,低声说自己店里刚买到宿州雪芽的上好新茶,专程留待招呼贵客,可以平价相售。李玄晏点点头,要了一壶明前碧螺春,拉着她坐在临水的窗前。秦鉴澜见到盛上来的桃花冻等糕点,晶莹剔透的冻中朝自己盛开着一朵朵娇艳的桃花,看得心中微有欢欣,又听见店内弦声一扫。
原来剡都城内,唱曲并不是绮红楼等烟花之地独有的节目,也能在茶馆中听见,供来客赏味。
歌女一身青绿束腰长裙,怀抱琵琶,纤手拨弄,忽急忽缓,口中低吟浅唱,眉眼温柔。秦鉴澜听不懂她一句句软语,只觉是动人的,对面的李玄晏却微微沉下脸来,手中瓷杯不由得往桌上轻轻一搁。
原来李玄晏自小穿街走巷,早就能听懂本地话,因而听出那歌女唱的竟然是“风风雨雨同船渡,一片衷情许汉文”,南方民俗唱曲中一段,无论是曲调还是歌词都说不上欢欣,远远配不上好春光和眼前人。而小店寒微,歌女旁边又缺少了拉着三弦相和的长衫小生,女声虽伴着琵琶弦音,听来却孤零零的,更添哀戚。
然而他们凭窗而坐,离歌女还有一段距离,茶馆中的客人要么色眯眯地盯着歌女的藕臂和足腕,要么埋头闲谈,都无人在意她唱的是什么选段,自然也无人出言要她换曲。
秦鉴澜此前没听过这种拨动琵琶而唱的曲目,也不懂歌女在唱什么,只觉得古人平时娱乐的闲情逸致,也不比现代人差。但看出李玄晏兴致不高,见他一直转过脸望着轩窗外撑过的小舟,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刚端起瓷杯,望着其中一泓淡淡的碧绿,忽而听到李玄晏低声说:“我的事务已经处理好了。明日,顶多后天下午,就来客栈接你。”
她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比我预想的还要快。”
?
一根梆子,一片锣,搭伙的更夫穿过长街,敲响了四更天的播报。客栈柜台上趴着就睡的小姑娘,沉睡中被室外的敲更声一震,搓着眼睛迷迷蒙蒙地醒过来,却早已习惯这种惊扰,一手揩去嘴角干涸的口水渍,继续倒头睡去。半梦半醒间,似乎听见轻悄如猫的脚步声踏下木阶,很快便走得远了。
庭院中一片漆黑,再次响起窸窸窣窣的轻响。
那人踌躇着立在院中,似乎还未想好自己究竟要去往何方。
蓦地却听头顶风声一动,有人压着枝梢纵跃,足尖点地,瞬间逼近身前。那人只见暗中的黑影身法轻快,夭矫如龙,顷刻向前伸手来钳,惊得连连后退,一手却捂住自己的嘴,压下喉中尖叫。
风声顿止。
嚓地一声,火舌燎动裹着硫磺和棉花的筒状土纸,映亮了褐衫正中白皙的脸庞,那人正是秦鉴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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