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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利车是大哥蒋孝腾的,司机也是,把他送过来便走了,这次是过来给祖父母认看的。蒋孝期二十二岁,半年前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丹旸乃至全国都赫赫有名的地产大亨蒋柏常。以前他叫蒋期,随母姓,他母亲是蒋桢,家在碧潭市,碰巧也姓蒋。蒋孝期从前没什么亲戚,和母亲蒋桢相依为命。他知道自己即便不清楚父亲是谁、在哪,但总该还有外公外婆甚至舅舅姨母,但蒋桢从来不提,他也就不问。蒋孝期很小就开始猜测那个关于自己身世的故事,那个关键的父亲形象从城堡里被诅咒的孤僻暴君到阴沟里蜷着嗑药赌博输掉裤衩的人渣败类,都想过一遍,却是这么一种狗血烂俗被影视剧玩坏了的豪门梗。他没想到自己认回个爹,需要认的亲戚竟多如牛毛,有个把月一直都在有意无意见各种亲友。不过那些都是非正式的,今天,他才终将在蒋家的祖宅正式以蒋柏常三子的身份面对所有人,甚至给八卦网媒提供了一则劲爆素材。蒋孝期还不适应这种热闹,他从卧室出来,走了佣人的通道穿过偏厅,想到院子里透透气。各处都有人在忙碌,鲜甜的蒸蟹香气从大厨房里溢出来,这没什么新鲜,碧潭市临海,吃蟹不算稀罕,只是蒋桢身体弱不太受得住螃蟹的寒性,所以蒋孝期也很少吃。他上午过来这边,见了祖父祖母。祖父蒋白儒九十多岁,早年曾在丹旸大学任教,还是建筑系的教授,碰巧蒋孝期是丹大建筑系的应届生,这个秋天刚好升研一。仿佛天赐的巧合,让这对年龄上相差七十多岁的祖孙相谈甚欢,祖父比他想象的要好相处,老人家半点不糊涂,谈及专业仍旧神采飞扬。祖母也年近九十,毕业于丹旸大学,那阵子富家子流行出国深造或镀金,二老难得碰到晚辈校友,还是失而复得的幼孙,自然非常疼爱。陪着老人用过午饭,蒋孝期被带到后宅一间卧房休息。静湾别墅外观古朴,内里空间却很可观,分为会客区和居住区,圆塔形状的会客区与矩形居住区楼体相连。这栋建筑是蒋白儒亲自设计改造的,蒋家直系的子孙都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卧室专用于临时留宿休憩,蒋孝期也照例得了一间。他没有午睡的习惯,就在房间里看书,晚宴要在七点,蒋孝期头疼这回不仅要认识拖家带口的蒋家人,还有交好的世家亲朋需要认脸。而且他身份尴尬,倒不是因为自己是私生子,而是他的辈分。大哥蒋孝腾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他儿子蒋宥年都十八九了。无论是让他管一个半老头子叫哥,还是让一个小不了自己两岁,甚至比自己还要大些的同龄人管他叫叔叔舅舅,都相当尴尬。“小舅舅!”说尴尬,尴尬就来。一个圆圆脸带着婴儿肥的女孩儿突然蹦出来,短发压了卷也并没有多显成熟,嘴角还挂着刚在厨房偷吃姜饼的糖霜。这女孩蒋孝期见过,是大姐蒋晔的女儿,名字叫……“宥圆。”胖乎乎的肉圆儿,挺好记的。“对啦!”女孩穿着雅致的紫色小礼服裙,光着两条胳膊也不嫌冷:“他们都在水池那边玩,飞镖、遥控机、狼人杀什么都有,你也一起来玩呀。”“肉圆儿!”蒋宥圆给另一个高个儿姑娘叫走了,还不忘朝蒋孝期眨眼摆手,指了指水池的方向。蒋孝期才不想去凑一群管他叫叔的中二骚年的热闹,何况他们玩的他也不会。蒋孝期沿着木连廊往僻静处溜达,靠墙一片元宝枫红得正艳,像要将夜空燎着了。他举起大哥新买给他的手机拍了一张,发给蒋桢。“三带二,还剩一张!”廊下有人压着嗓音叫道,胜利在望地抖着腿。“王炸!”“哈哈哈哈,狗地主!干死他!干得漂亮!”“卧槽!”“嘘!”斗地主的三个人里,刚刚祭出王炸那个朝另外两个嘘了一声,用气声说:“豪华喷气式飞机!一个4!给钱!”叮叮咚咚的微信红包声。“再来!”趁着前任地主洗牌,裴钦将盖在身边青年身上的衣服掖了掖,才去摸牌。蒋孝期这会儿才看清廊下还有第四个人。那人蜷在藤榻的软垫上,头枕着王炸的腿睡着了。是个很年轻的男孩,大概不到二十岁,身上盖了一件殷红色西装上衣,很纯正浓郁的红,反衬他在月光下的面色透光般地瓷白。男孩合着眼,眼睑下被灯影温和地投射出眼睫细密的蝶影。他的头发微微凌乱,像柔软的云,淌在额上鬓边,一定有很好的手感,且是时下流行的“睡醒感”,每一个弯儿都乱得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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